凶恶的三头犬打着哈欠,很随性地拍散了几只想逃逸的幽魂,朝内蜷了蜷,给他挪出一丝缝隙。
赫尔墨斯不明白眼前这只怪物的宽容和松懈由何而来。
这不妨碍他如同利箭那般将自己射出去,抓住难得的机会,悄无声息地溜进了冥土。
不管怎么说,未曾预料到的第一关卡还是被顺利通过了。
因为胜利,商旅神兜帽和脚踝处的飞翼也短暂恢复活泼,直到他途径流亘的大河,被没有任何浮力,连神也难以沾染越过的河水拦住去路。
赫尔墨斯不得不呼唤卡戎,冥河摆渡者的名字,期望他能够向自己施以援手。
“我可以用财宝乃至最丰饶的草地上饲养出来的畜群和你交易。”
他挥舞着自己双蛇缠绕,顶端雕着一对舒展开来的飞翼的短杖,变出大量的金银,小山般堆积的宝石,大声呼喊着河对岸的摆渡者的名字。
惯于欺骗那些商人、旅客只是因为他天性如此。
赫尔墨斯同时也更多地庇佑他们,不索取任何财物。
诡计多端的信使不担心对方识破自己的小把戏。
卡戎的渡船上,金币和其他宝物堆满了船舱,他的变化出的那些混入其中,根本不会引起过多的发觉。
何况,只要他还身处冥土,这些财物就会是真实的。
即便有意的欺瞒之举会让卡戎勃然大怒,冥河的渡者也不可能像当初被偷走牛犊的阿波罗那样紧追不舍,冥土的神几乎从不离开这里,前往地上。
诸神的信使也笃定自己不会第二次像今日这样前来拜访的机会。
摇晃的小船泊在了信使面前。
卡戎手执船杆,冷冷地审视着擅闯者,声音低沉、嘶哑,“奥林匹斯的来访者,这里不是你该涉足的地方。”
不论是他,还是整片冥土,都不欢迎奥林匹斯山上来的神。
“——慷慨大度的船夫,你也知道我只不过是位路过的访客。”
赫尔墨斯从善如流地回答,“站在这里的不是什么神,而是单纯想要拜访伯父、向他传达父亲问候的子侄,我没有任何不敬或是冒犯的想法。”
“你不应该阻止一位仰慕自己叔叔的侄子。”
根据这番话语,卡戎推测出了他的身份。
“宙斯的儿子。”摆渡者不为所动,甚至更加不悦,“我的船只负责运送那些幽灵,想要进入冥土,拜访你的伯父,你需要自己渡过这里。”
“既然你敬仰哈迪斯,钦佩他英勇的事迹,就应该克服渡河会有困难和危机。”
他要比赫尔墨斯之前认识的所有神加起来还要难打动,商旅的保护者吸了口气,脸上重新扬起笑容,因这短暂的挫败重新燃起了斗志。
“你是正确的,可我只是位无比孱弱的小小神,在渡过河水之前,就就会被汹涌的暗流、还有河中那些挣扎的幽灵吞没,导致我无法见到亲爱的伯父,向他传达问候,表明我的思念。”
“仁善的船夫,只要你允许我飞翔在在船只上空,在渡河途中偶尔落下歇憩就好,我将起誓绝不干扰你的工作,并将更多的财宝作为你帮助我的馈赠。”
赫尔墨斯重新请求,并在开口之前就已经想好了他的退路。
就算冥河的船夫顽固不化,他也有另外的办法。
扮成亡魂太过明显,狡猾的商贸神不会犯那样过于明显的错误。
他已经打定主意在被拒绝后佯装挫伤离开,再如驱策畜群般将附近游荡的那些幽灵赶至冥河的渡口,变作一枚金币,被它们携带到卡戎的船上。
至于回程时如何顺利渡过——到时候总会有办法的。
赫尔墨斯信任机敏的大脑,一如信任自己的速度。
前来寻找卡戎,试图为“信件”添加更多素材的塔纳托斯,在看到那道气息和冥土格格不入的人影前,他便已经听见喋喋不休的、飞扬着的声音。
他停下,想不明白为何刻耳柏洛斯会犯下如此明显的疏忽,决心弄清楚原因。
死神面无表情地注视河水里哀哀叫呼,不断沸腾的幽魂,等待河流对岸的那场对话结束。
摆渡者的庇佑一直有效,但比起自己渡河,他还是更情愿搭乘卡戎的船。
赫尔墨斯也同样看见了他。
冥府晦暗,阴沉,不见天日,连空气都无拘无束的信使难以忍受。
直到那道人影走近,在冥河边停下。
“她”银发披散着,小股的发辫搭在肩头,笼罩在朦胧素净,又如月辉般明亮皎澄的光芒里。
赫尔墨斯被吸引了。
“她”给以信使一种没有颜色的、极淡极寡的强烈印象,又带着和这印象完全矛盾的清艳。
——尤其是在以冥土的环境为背衬的情况下。
冥河也是河流。
而水泽中有宁芙诞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赫尔墨斯确信,自己对她心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