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毕,倪克斯又在他额前烙下一吻,低声嘱咐了些和安全有关的事,让他千万不要因为一些不合理的标准和要求勉强自己,这才姗姗离去。
塔纳托斯认为,她明显在意有所指。
名为深渊的监牢此刻只剩下他,还有塔尔塔洛斯。
稍加沉吟,他放弃了探究引起他们冲突的原因,把重点放到那些还没有解决的正事上。
“塔尔塔洛斯老......”
他甚至没有完整地喊出一声“老师”就被大力攥住了手腕,塔尔塔洛斯一言不发地拉着他——或者用拽形容更合适,将他朝那些台阶上带,动作粗暴,又凶又急,透着如阴云般墨沉的压抑。
塔纳托斯还以为,那场无形的风暴早就已经过去了。
是仍在介意“幽会”,还是因为他刚刚的忤逆,亦或是两者都有?
他不知道。
少年亦步亦趋地跟在深渊之主后面,偶有踉跄,安静而顺从,不曾开口抱怨什么,只是因迷茫略有出神,看上去好像被这一突兀的举动吓到了一般。
塔尔塔洛斯早就不觉得他有多乖巧多听话了,但还是稍微放慢了步调,连带擒住少年手腕的力道都松了不少,连停下后的动作都从“甩”变成了“按”。
塔纳托斯被他压到了那张荆棘王座上,尤有茫然,但还是本能挺直了背脊,试图坐得端正一些。
塔尔塔洛斯站在他面前,正低头看他,几乎将他笼罩在那片投下来的阴影中。
“为什么总是不听话?”他好像在询问,又好像完全没有,“明明之前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还很乖,从不忤逆。”
罩下来的那片阴影同样是深渊的组成部分,它不见底,无穷无尽,头一次展现了应有的压迫感。
少年呼吸不由艰涩起来,神经本能紧绷,身躯却无比诚实地在这样的压制和震慑中僵硬,难以动弹。
塔尔塔洛斯此刻的状态绝不正常。
塔纳托斯不是没有见过他暴怒的样子,可即便面对盖亚,那张苍白、冰冷的脸上的神态也绝对没有此刻这般阴郁,透着沉沉的偏执和疯狂。
那片投下来的阴影,还有地上的影子,都已经扭曲得不成形状了。
“......”他徒劳地张了张嘴,意料之中,发不出任何声音。
带有薄茧的,冰凉的手指抚过他的皮肤,接着是脖颈,最后停在他的胸口处。
那里有跳动速度比寻常稍快的心脏,还有他的......神格。
这样的塔尔塔洛斯令他无比陌生。
但这似乎才应该是深渊之主原本的模样。
“选择这条路的是你。”
“你自愿前来塔尔塔洛斯。”
像是某种宣判。
塔尔塔洛斯审视着眼前的少年,眸光晦暗不定。
——挖出他的神格,在上面留下不会消散的烙印,永永远远地警醒他。
——也可以
更干脆一点,将他囚禁在这里,同化他,让他从此和自己一样。
深渊之主不会觉得自己的惩处措施严厉或过分。
他的学生,当然归他所有。
而归他所有,就应该听从他、不对他有任何的隐瞒,接受他所有的安排。
塔尔塔洛斯最重视的弟子是殊荣。
更是枷锁。
这是他应该承担的。
“就算没有帮手在一旁阻拦命运,你原本也可以杀掉那个半神。”
塔纳托斯沉默同他对视,长睫翕动,无言地垂下目光,看向深渊之主脚下正在狰狞舞动的那些影子。
事实就是他原本可以杀死赫拉克勒斯,却没有杀。
所以,没有什么好辩驳,好否认的。
塔尔塔洛斯恐怕也不会接受他的理由——他原本就没有给他任何解释、陈述那些经过深思的考量的机会,更没有直接让他认错、反省。
这绝不是教导,而是某种惩戒。
甚至可能还未开始的、极为严厉的惩戒。
只是——到底是——为什么呢......?
带着薄茧的手指捏住了他的下颌,态度强硬。
塔纳托斯不得不仰起头,重新和他对视。
少年眼中的困惑毫无任何遮掩地暴露在塔尔塔洛斯面前。
面颊带着被按压的红痕,瞳孔微微瞪大着。
他陷在王座、还有那片阴影里,手腕处也是红的,看上去竟有一种满是无辜、如同兽类那般的可怜。
都已经这么可怜了,再可怜一点也不会怎么样。
塔尔塔洛斯恶劣地想,动作却不自觉放轻,不再那么强硬地捏着他,只是依旧逼迫他和自己对视。
“为什么不杀赫拉克勒斯。”
他的态度不像是老师对弟子,而像刑讯者对待囚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