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宫中,阿尔戈斯的统治者,曾经的大英雄珀尔修斯的后裔,正不安地坐在那张象征着人间至高权利的位置上。
赫拉克勒斯还未进殿,侍卫们已经先一步带来了他的消息。
身披狮皮的青年带着他的战利品顺利离开了刻律涅。
而向来厌恶人群,被夺走猎物的狩猎女神却没有被此触怒。
此刻,他即将抵达这里。
他的历练已经完成了近三分之一。
怪物不能杀死他,奥林匹斯的众神也对他多有偏颇。
这样下去,赫拉克勒斯迟早会取代他,成为这里的国王。
欧律斯透斯默念着天后赫拉的名字,在心中大声向她祈祷,祈盼她能够降下指引,像之前那样帮助自己,给自己提供方向和建议。
赫拉克勒斯不能再完成任务了。
他听到了在脑海中响起来的,天后威严的声音。
“——第四项任务,让他去到埃里曼,将那里獠牙狰狞恐怖、比牝鹿速度更快,更危险的野猪毫发无损地抓回来。”
那只野猪同样生活在狩猎女神阿尔忒弥斯的领地,但它不像牝鹿性情那么温和,没有反抗的能力。
侍卫们汇报得很详细,赫拉克勒斯也是让那头鹿受伤才成功抓到它的。
赫拉克勒斯要想将野猪带回,只能重创、或者干脆杀死它——否则愤怒的野猪就会向他发起不死不休的冲锋。
但是那样,他的任务就失败了。
因为他的要求是毫发无损。
感激于天后降下的指引,欧律斯透斯坐直了身体,准备迎接带着他的战利品归来的赫拉克勒斯。
——一头作为狩猎女神象征的,神圣的鹿。
欧律斯透斯准备将它养在王宫的花园里,作为阿尔戈斯国力无比强盛的证明。
他看到赫拉克勒斯扛着那头比人类还要高大的牝鹿走进了宫殿。
英雄披着狮皮,身躯健如磐石,双目炯炯有神,面庞坚毅而俊美。
岁月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
甚至,他比刚回到这里接受任务时看上去更年轻了,脚步不再犹豫,脸上也没有痛苦无助的神色。
那些历练是折磨,同时也锻炼了他的意志,锻造了他。
他像经反复淬炼的钢铁,比过去还要结实、坚韧。
而欧律斯透斯的皮肤却已经开始松驰,他的发丝也已经不再像最初那样富有光泽,偶尔也能找出零星、但无法被忽视的花白。
国王嫉妒、甚至仇恨着英雄。
纵使他们拥有一样的血缘,他是宙斯之子名义上的堂叔。
然而,世上又没有谁比他更惧怕他。
欧律斯透斯清楚,他现有的财富和地位,现在受到的尊崇,原本应该属于赫拉克勒斯。
——先出生者继承一切。
他是早产儿。
原本,先出生
的应该是赫拉克勒斯。
赫拉将自己和宙斯的赌约告诉了他。
如果不是赫拉暗中做的手脚,
他根本不会拥有现在的一切。
欧律斯透斯并不清楚到底是自己天性如此,
还是权力滋养了他的贪婪。
他只知道:他不会允许赫拉克勒斯赎清罪孽。
“赫拉克勒斯,这可是狩猎女神的鹿,你怎么敢在抓捕它的时候让它受伤。”
欧律斯透斯叫嚷起来,试图在他的罪名上再增加一项,“你怎么敢藐视女神的尊严?”
——尽管,事实上看,阿尔戈斯境内没有阿尔忒弥斯的神庙。
这里城民都信仰宙斯,众神的主宰,传说中的大英雄的生父。
养尊处优的生活早就磨灭了欧律斯透斯那一丝血脉中异于常人的敏锐,他对危机的感知远不如上过战场的士兵、甚至山下是需要留心野兽袭击的那些农夫。
纵使生命随时会在下一秒被夺去,他也对此刻正站在自己身侧,已经悄然而至的死亡一无所觉。
塔纳托斯不关心接下来会发生怎样的闹剧。
他只想知道欧律斯透斯颁布的任务是什么,赫拉克勒斯会迎来哪一项试练。
少年解下腰间挂着的长剑,无比认真擦拭它,剑身映着他隐隐亮起的瞳孔,寒芒闪烁。
它距离国王的脖颈只有数寸之遥。
而欧律斯透斯依然滔滔不绝。
不知为何,赫拉克勒斯从刚刚起便隐约感到一种不安。
他甚至无法弄清这股不安的来源,欧律斯透斯的宫殿中没有半分反常的地方,只是比他上次来这里领取任务时要稍微冷了一点。
但这是正常变化。
“尊敬的国王,如果我不打伤它的腿,又怎能抓不到它,将它带回?”
英雄的视线来回逡巡,依旧没有发觉问题所在,“这是你的命令,即便狩猎女神降下对她不敬的惩罚,受到惩罚的,也不止会是我。”
塔纳托斯对上英雄的目光,在那短短的一瞬。
在赫拉克勒斯的视野中,国王身侧空空如也,除却那些多余、不必要的华丽装饰外,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