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
鹰开口了。
塔纳托斯注意到它的那双锐利有神的眼睛变成了绿色。
阿尔忒弥斯眼睛的那种绿色。
“不是说之后都不能过来?”
他判断这是一种凭依,类似他之前将塔尔塔洛斯带出深渊用的方法,只不过更灵活。
“也没有完全过来,真正的我还在奥林匹斯山上。”
鹰,或者说阿尔忒弥斯歪了下脑袋,“出了一点小情况。”
“伊阿宋?”
塔纳托斯若有所思,走到他旁边坐下,十分肯定:“原本,应该由他杀死库最科斯。”
他们遇到的风暴,还有雾,本来就不是巧合。
多利俄斯岛昨夜天气正清,在解除误会之前,没有谁把这些突然变得骁勇强大的佩拉斯吉亚人和刚远去的英雄们联系到一起。
阿尔戈的船员也对这里是另一个岛屿深信不疑。
“没错,本来应该由他,或者是赫拉克勒斯。”
阿尔忒弥斯说,“这是国王被安排好的宿命……他在年轻时,曾经在岛上杀死过一头狮子,而那头狮子属于瑞亚。”
塔纳托斯没有听说过太多和瑞亚相关的事,在冥界时,哈迪斯很少谈起自己的兄弟,还有母亲。
不过,如果是瑞亚想要库最科斯的性命,那奥林匹斯山上的众神对风暴和迷雾视若无睹,甚至推波助澜也就可以理解了。
她毕竟是宙斯、赫拉还有波塞冬他们的母亲,和她的开心相比,一个国王的性命根本算不上什么。
诸神不介意把将来以这艘船为名的英雄们当做刀刃——反正多利俄斯人也不会真正为他们的性命带去威胁,诸神站在他们那一边,胜利当然也会。
“潘提出了这个计划,他们同意了。”
尽管用鹰做出这样的动作很奇怪,但阿尔忒弥斯还是努力地耸了下肩膀,感慨道:“可惜库最科斯没有死,你那个时候拦住了伊阿宋。”
他其实是的有些得意的。
在最后、最紧要的关头,是一支箭阻止了一切。
而塔纳托斯是模仿他射箭的样子射出的那支箭。
“……不可以吗?”塔纳托斯不自觉咬了下唇瓣。
他后知后觉自己当时的举动可能会给阿尔忒弥斯带去一定的麻烦。
毕竟“沙利叶”在阿尔忒弥斯的授意下才会登上这艘船,在这段冒险中,他几乎能完全代表阿尔忒弥斯。
比起询问可不可以,他似乎更应该问阿尔忒弥斯要不要紧。
“当然——可以。”阿尔忒弥斯拖长了调子,语气懒洋洋的,“你们又不知道这是诸神的设计。”
阿尔戈号的船员本来就对多利俄斯人有好感,发现是误会后,当然不会再和他们战斗,残杀他们。
“沙利叶”阻止伊阿宋的举动,完全合乎情理。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扑棱着翅膀,
飞起来,像只真正的猛禽那样,停在了银发青年的肩膀上,声音也跟着含糊起来。
“当然,后面可能会有一些麻烦就是了,不是所有的神都能忽略这个微小到不能再微小的失败……阿波罗的那个凡人儿子不是预言过吗?这趟冒险会有意外,会有死亡。”
“——他们打算让‘沙利叶’死在海上。”
塔纳托斯“哦”了一声,无所谓道:“可以。”
反正“沙利叶”本来就是假的。
回答他的是阿尔忒弥斯低低的笑声。
如果“沙利叶”只个因为经历、际遇,远超寻常人强大的猎人,设计出一场类似的意外并不难。
问题在于,“沙利叶”是塔纳托斯。
让代表“死亡”的神去死,本来就是可笑的,他们其实更应该担心自己。
“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你怎么会想起来救那个国王?”
在利姆诺斯的时候,他可不是现在这种态度。
阿尔忒弥斯笑够了,才继续开口,同时试图从银发青年的肩头飞下,改成栖在他的腿上。
塔纳托斯并没有摘下兜帽。
不过站在腿上,可以看到下巴,还有在外面的那几缕银发——他上一次看到塔纳托斯的样子,还是在上一次。
要不是有被发现的可能,阿尔忒弥斯甚至想一直以现在的形态跟着他,直到他达成目标。
他得到一个很意外的答案。
“斗篷。”
塔纳托斯静静开口。
也不是因为喜欢,只不过他觉得身上现在这件斗篷做工很好——用“做工”这个词来形容斗篷或许不是那么准确,但它的确是一件很仔细的斗篷。
结合阿尔戈号那些船员的行为,他认为这样的斗篷自己不止需要一件。
“我也可以给你缝啊。”
阿尔忒弥斯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改站为窝,“不过这些多利俄斯人的确足够有心意,也很淳朴就是了。”
——用“心意”这个词形容也没有错。
总之,的确是他感受到的东西让他改变了决定。
塔纳托斯没有反驳他说的话。
静默了一会,他抓住了那只目前作为“阿尔忒弥斯”的鹰的翅膀,提起来,大概检查了一遍。
“你呢?”
他问阿尔忒弥斯。
作为凭依的鹰身上没有受伤的痕迹,阿尔忒弥斯现在的状态应该不算太糟。
“什么?”遗憾自己现在是头鹰的阿尔忒弥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瑞亚。”
平静报出上一任神王的妻子的名字,塔纳托斯看向他的眼睛,“她是你的祖母。”
阿尔忒弥斯还以为他说的是什么。
“安心,哪怕是明面上,我也比大部分都神都要强。”嘟囔了一声,他试图重新挤到银发青年的身上,“而且他们对瑞亚的态度只是尊重,瑞亚其实决定不了任何事。”
事实就是,比起瑞亚,宙斯更信赖她,信赖自己的女儿。
而和瑞亚的态度相比,大家又更重视神王的态度。
“也不是所有的神都尊敬瑞亚,至少波塞冬就不是……他只是表面上感激她给他生命。”
他这么说。
“谁让瑞亚最宠爱的是小儿子,在决定由谁当神王,进行抽签之前,她去请求过盖亚,不止一次。”
天空的位置一开始就是注定的,大海和大地则完全随机。
波塞冬在意识到瑞亚的偏宠后果断联合了宙斯,改换了签的顺序,还有名称。
他选择了大海,并和宙斯一起将哈迪斯挤去了冥界。
“如果当时瑞亚送走的不是小儿子,而是在更早之前就下定了决心,一切就会不一样了,对吧?”
“波塞冬,我的那位叔叔,一直以来显然都是那么想的。”
阿尔忒弥斯话锋一转,“对了,他这次到奥林匹斯,不止暗中联系了雅典娜,还联系了赫拉,应该是准备做些什么。”
“赫拉支持他?”
塔纳托斯不太相信。
之前阿尔忒弥斯就和他说过,雅典娜和波塞冬只是表面不对付,与此同时,雅典娜和赫拉走得也很近,他以为雅典娜是他们同盟中的发起者。
不过,现在看来,这个同盟的主宰应该是波塞冬,而非雅典娜。
“可能会,也可能不会,或者支持的同时又不支持。”
带着唏嘘,阿尔忒弥斯缓缓开口:“她爱自己的丈夫,又可能比谁都要恨他。”
“总之,如果他们真的联手,并有所行动……对我们而言,同样会是个不错的机会。”
塔纳托斯点点头。
他想了一下,又觉得刚刚的态度过于模糊,干脆开口向阿尔忒弥斯保证:“我会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
“只是试探,我或许会站在另一方。”阿尔忒弥斯不赞成他冒险,“波塞冬一直很受提防。”
“我同样也可以只在暗处。”
塔纳托斯不准备改变这个决定,“不会有谁发现我。”
假如那个时候恰好有机会,而他又不在,没有及时赶到,仅靠阿尔忒弥斯,失败的概率会非常大。
失败过后,他们或许就没有下一次机会了。
“不可以错过机会。”他提醒阿尔忒弥斯。
阿尔忒弥斯说服不了他,只好这么强调:
“我会注意他们的动向,提前通知你,你在暗处,不要靠得太近。”
“要是有机会,我就……”
说这道理,他卡住了。
他还没想好具体的暗号,也不想让塔纳托斯过早动手——那样会显得他自己很无能。
“喊我的名字,我就能感应到。”
塔纳托斯倒是没有想这么多,“然后动手。”
“好吧。”阿尔忒弥斯在翅膀上蹭了蹭自己的脑袋,“……等我呼唤你。”
——这
个动作对应的可能是摸鼻子的动作。
不知为何,他莫名产生了这样的想法,眼前也自然浮现阿尔忒弥斯的样子。
表情可能还有点无奈。
“还有其他的事吗?”
阿尔忒弥斯暂时凭依了这只鹰,本体还在奥林匹斯山,明面上不会因为“离开”
而引起其他神的怀疑,塔纳托斯还是认为他不应该在这里停留太久。
库最科斯的事情后,他比过去受到的关注会多很多。
哪怕只是凭依,暴露的风险也很大。
“我才刚刚过来。”
阿尔忒弥斯觉察到赶客的意图,扑棱着飞起来,“而且还有件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告诉你……关于普罗米修斯的。”
果然,事情还是要一件一件讲。
要是开始的时候就一次性概括完,他现在可能已经被赶回去了。
“忒提丝的名字已经被知道了。”
“不出意外,她未来的丈夫,应该会在阿尔戈号上的英雄里诞生。”
这说明宙斯还是相信了普罗米修斯的预言。
等忒提丝和某位英雄的孩子出生,展现出远超父亲的强大,恐怕他就能彻底放心了。
波塞冬会在这个时候和雅典娜他们密谋,应该也有一部分普罗米修斯说出了预言的原因。
“是谁?”
“目前还没有决定。”
阿尔忒弥斯说,“总之,她的丈夫不会是某位神。”
他没有说的是,船上的猎人“沙利叶”最初也在那张被看好的名单里,因为容貌,因为在利姆诺斯岛表现出来的果决和智慧。
不过,他用了一点小手段,以自己的追随者不多,对方又得罪了瑞亚,可能殒命为理由,让宙斯把“沙利叶”从名单上划去了。
塔纳托斯沉思片刻,报出一串名字。
“可能会在他们之中。”
那些名字,基本都是和宙斯,或者是宙斯的孩子们有关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