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动物都会伪装,融入周围的环境里,凭此躲避危机,还有天敌。”
阿尔忒弥斯试图描述那种微妙的、若有似无的违和,“虫豸,爬行动物......甚至鱼类。”
阿多尼斯就给他这样的感觉。
“那......‘沙利叶’?”塔纳托斯眉心微蹙,目光仍落在正被阿芙洛狄忒奉起双手,呵护备至的阿多尼斯身上。
按照阿尔忒弥斯的观点,猎人沙利叶同样能算伪装。
“不一样。”阿尔忒弥斯摇头,“沙利叶更自然。”
塔纳托斯再度沉默。
他能感觉出来问题,阿尔忒弥斯同样,然而珀瑟芬和阿芙洛狄忒却没有发现任何不对,是实力问题,还是单纯和直觉,和敏锐程度有关......?
阿尔忒弥斯一边思考,一边用拢怀里那些显得杂乱的白花,将它们整齐扎成一束,然后,再一支支抽出,去掉多余的叶子,对折根茎,相互串联,动作很是认真。
少年停止对阿多尼斯的观察,敛眸重新看向他的时候,阿尔忒弥斯手上的花环已经编好了大半。
一枚很复杂,精巧漂亮的花环。
他第一次孤身离开冥界,行走在大地上,和阿尔忒弥斯结伴前往奥林匹斯山的时候,也受到过一枚类似的。
“都说了我学了很久的。”阿尔忒弥斯发出得意的轻哼,“怎么样,比那些鸟编得更完美吧。”
“可是,要是你当时不那么命令那些鸟,让它们做最漂亮的花环,它们就不会用筑巢的方式去编它。”塔纳托斯放慢语速,带着一点故意,“就不用学很久了。”
这件事是阿尔忒弥斯无意间说漏嘴的。
那时他们在森林里,小鹿嘴里叼着花环跑过来的时候,阿尔忒弥斯无意说漏嘴的——在嫌弃花环样式过于简陋的过程中。
“那明明是那些鸟的问题?”
即便学习经历完全说不上愉快,在过程中不知道弄坏了多少这种白色小花,笨跑了多少群鸟,阿尔忒弥斯也依旧感到得意。
尤其是把花环套到少年的脑袋上,又顺手朝下压了压之后。
他手指无意间碰到微微发烫的耳廓。
不等头顶上的那支手掌抽开,塔纳托斯就取下花环,认真收好了它。
“坏掉也没有关系,我还可以再编。”
阿尔忒弥斯晃了晃手上还剩小半的花束,“编多少都可以。”
“这次编完了,以后也是一样。”
大地会有很多的春天。
至少在此刻,他会庆幸自己是不朽的,几乎拥有无穷无尽时间的神。
少年嘴唇嗡动,那句“不一样”被反复咽了回去。
假如可以,他也希望能对阿尔忒弥斯说“以后也是一样”的话。
他想,对阿尔忒弥斯的感情,和阿尔忒弥斯对他的那种是完全相同的,
区别只在于,阿尔忒弥斯
的那份有很多,而他自己的则是花了很久时间,才产生出来,被衬得格外稀少的一点。
因为阿尔忒弥斯才产生出来的那一点。
他也喜欢阿尔忒弥斯。
或许是因为每次出现得格外恰当;或许是因为阿尔忒弥斯的眼睛很漂亮,充满狼的凶锐,看他的时候有时候又像那群小鹿;或许是因为相处的时候阿尔忒弥斯总在第一时间想他,而非自己。
当然,阿尔忒弥斯也没有不那么好的地方,比如唐突,擅自,又会在奇怪的地方理直气壮,偶尔会给他一种笨拙的感觉。
不再对他有秘密后,也仿佛失去了之前那种进取的态度,总是见缝插针,试图让他在地上多留一会。
但他还是很喜欢阿尔忒弥斯,甚至觉得那样的阿尔忒弥斯也很可爱。
“这个是第一个,最先编出来的。”
思索过后,他这么对阿尔忒弥斯说,“以后再有,和这个也不一样。”
“以后的每一个都不一样吧?”
理所当然的反问。
塔纳托斯看到高挑、娉婷的“女神”不太有形象地掰起手指,不停举例,“想你的时候,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每天的月亮都不相同,每次编的花环肯定也不会一样。”
就比如现在,他用剩下的这些花再编一个花环,心情和刚刚被少年仔细收好的那个差别就很大。
刚刚是有点得意,现在则是不那么纯粹的,混着一丝无奈的开心。
“不管怎么样,只是花环而已。”
他突然转过声,微微俯下来,凑近了一点。
塔纳托斯正对上那双碧绿、平静温柔,又欣欣热烈的眼睛,“我又不会改变。”
风吹过来,他自肩头垂落的浅色长发也随之拂动——或者说,他本来在更靠近他,又往上凑了一点。
那种白色的小花是没有香气的。
随着风一起,包裹他的,是阿尔忒弥斯自身的、混合着那些树木、草地和泉水的,森林的气息。
少年有瞬间的失神。
然后,他听到对方这么说:
“如果一定要保存,那就——”
太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