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克仰头, 微笑着看着这一幕。

画面中的红发小女孩被突然腾空吓到，可接下来就是惊喜，雨中的哥谭市亮着灯, 灯光穿透雨幕，艾琳抱着滴水兽的脖子向下看，仿佛看到灰色的沼泽里，她乘着光在上升——这让迪克想到自己成为罗宾的那一天, 他是蝙蝠侠的第一个罗宾, 他也是第一个穿上罗宾制服的，光着大腿从哥谭市的一栋高楼荡到另一栋, 即使后来发生了许多事，迪克确定, 他从不后悔成为罗宾。

……那是他一生中最棒的一天。

他拿着可乐, 身边坐着的是芭芭拉，作为前蝙蝠少女，芭芭拉如果不是被小丑找上门，也曾经以利落的身手解决对手, 但现在的她行动受限, 从蝙蝠少女变为神谕，只能作为后勤支援人员。

这让迪克心情复杂——

并不是因为同伴受到无法逆转的伤害, 而是即使受了这样的伤, 那时的哥谭市依旧没有好转, 他们就像是拉着一艘即将沉没的船，勉强使它浮在水面上，却找不到能够停靠的陆地。

屏幕上，小女孩艾琳抓着床单，抱紧滴水兽的脖子, 镜头拉远，俯瞰整个城市，在明明灭灭的灯火中，有什么沐浴着灯火向它们飞过来，倒不如说，是艾琳身下的滴水兽如同归巢的鸟儿一样，进入了其他方阵中——

那是一群滴水兽，从城市的四面八方出现，随着镜头旋转，观影者能够看到“艾琳”看不到的视角，滴水兽们盘旋着，在黑夜中飞上了韦恩塔的观景层。

在场知道那是什么地方的人都是一愣。

韦恩塔是哥谭市的标志性建筑，由布鲁斯的曾祖父建造，在哥谭建立初始就伫立在那里，观景层是一个巨大的平台，无偿地向所有人开放，每一个来过哥谭市参观的人，都会来韦恩塔打卡。

韦恩家族之后的几代人都负责维护这里，迪克自然也来过这，他曾经穿着罗宾的制服在顶层吃三明治，也曾以韦恩养子的身份上过顶层，俯瞰雨中的城市。

哥谭市塑造了他们。

在电影中看到自己熟悉的建筑，这种感觉太奇妙了，你可以盯着电影的每一帧画面，说不定还能找到自己的家，迪克微笑着对芭芭拉说：“我认为这算是哥谭市的城市宣传片，芭布斯。”

“当然，”芭芭拉瞥他一眼，推了推眼镜，笑容轻松，“你以为布鲁斯为什么要投资这个，这可不是赔钱的生意。”

这是让这座城市变好的“生意”，你所生活的城市是动画电影剧情的发生地，画面中甚至会出现你的学校与你家的店铺，哥谭市的市民会产生一种凝聚力，以及对哥谭市的认可，在确定要拍这么一部电影后，整个公司都在为它运转，整个国家都会知道有“哥谭”这么一座城市……她或许不是最安全的、或许永远被阴雨笼罩，但她也是一座，很棒的城市。

迪克耸耸肩，他不着痕迹地别过头看了一眼，表情略有些奇妙。

他们坐在第二排，第三排是达米安六人，不过迪克注意到第三排最右边很可能是他的小弟弟提姆，第四排是复联的超级英雄，第五排坐着他关注的对象，红头罩。

迪克和芭芭拉会来看电影可不全是为了休息，迪克没告诉提姆，但同芭芭拉说了他有些在意“红头罩”，结果，芭芭拉直接给薇薇发了条消息，问出红头罩有可能会来看凌晨2点的这部电影，于是，他们决定“巧遇”。

不太巧的是，他们没想到红头罩的电影票是菲利克斯传媒公司那位迪伦经理给的——这根本搭不上边——而薇薇为了让几个小号坐在一起，自己买了票，所以迪克二人的位置不太适合巧遇。

而且这个场合也不合适，迪克想，他没想过会来这么多人，“熟人”。

屏幕上，艾琳用床单把自己裹好，伪装成滴水兽上的大号毛毛虫挂件，她们身边出现了越来越多的滴水兽，在圆形的观景平台上，它们围成里三层外三层的圈，仿佛无言的大军，让人毛骨悚然。

不过镜头拉近，就能看到——

有的滴水兽翅膀上挂着内衣和抹布，显然之前被当成晾衣架使用；还有的涂上了红黑相间的油漆，头顶上还有两个脚印，雕像总是会获得这样的待遇；这还不是最离谱的，有一只滴水兽张开的嘴巴里被罗宾鸟筑了巢，几只嗷嗷待哺的小鸟发出啾啾啾的声音，艾琳眼尖地发现，其他滴水兽都站着，但那只滴水兽半蹲着，这样的姿势让它嘴巴中的鸟巢平平稳稳，甚至没有被雨打湿。

迪克：“……”总觉得那几只罗宾鸟的出现有夹带什么私货。

然后，电影画面通过BGM的表现，告诉观众们——

召集滴水兽们来到韦恩塔的大Boss就要出现了，这个躲藏在哥谭市的暗面伺机而动的家伙是谁呢？

巧的是，在这个凌晨观影的所有人……都没有看过剧透。

迪克是不愿意看剧透，推送也叉掉，芭芭拉不论看没看过都没表现出来，薇薇当然毫不了解，至于复联几人，电影的海报铺满大街小巷，但他们也没机会来看电影——复联隶属神盾局，神盾局的负责人尼克·弗瑞最近又下达了任务，所以复仇者联盟的官方超级英雄们要么在完成任务，要么在敷衍任务，总归没有光明正大来看电影的，遇到粉丝拍照就不妙了。

屏幕里的艾琳小姑娘大气都不敢出，只从床单下露出一双灵动的眼睛，她心脏砰砰跳个不停，黑暗降临，巨大的阴影笼罩了画面。

——迪克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奇怪。

然后，镜头陡然拉近，怼到了出现在滴水兽包围圈中的某个新角色的脸上，准确地说，下半张脸。

那出现在屏幕上的“蝙蝠侠”用蝙蝠侠那标志性的低沉沙哑嗓音说：“孩子们，潜伏已经结束——”

“是时候反攻哥谭，将这里变成我们的国度了！”

屏幕中的艾琳惊讶地瞪大眼睛，屏幕外的观众们发出了第一声爆笑。

最先笑出声的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斯塔克，钢铁侠和蝙蝠侠的关系只能说是平平，同为超级英雄一点都不妨碍他嘲笑对方，不过想到这是公共场合，他很快就收了声，然后是观影厅内四处传来的闷笑。

在他们前面的达米安一脸莫名，男孩显得有些气鼓鼓，作为刺客联盟培养出来的孩子，因他母亲的教育，达米安一直认为蝙蝠侠是一位勇士，如果不是真正坚定勇猛，怎么可能成为他一半基因的提供者，但母亲把他托付给蝙蝠侠后，达米安选择暂时不去接触自己父亲，而是先观察一下情况。

然后他就看到了抛下自己城市的布鲁斯·韦恩（去华盛顿了），在网上变成猫猫蝙表情包的蝙蝠侠（据说还有实拍），在宣传片里站在滴水兽背上身形傻气的蝙蝠侠（……），以及现在这样，成为动画电影里注定要被打倒的反派蝙蝠侠。

其他人都在笑，只有达米安很不爽。

蝙蝠侠现在属意的继承人罗宾是个比起战斗更擅长公司管理和信息搜索的家伙，达米安一开始就没把对方当成继承人竞争者，家族的大哥早早离开哥谭，现在就傻里傻气地坐在前排傻笑，至于另一个死人……他知道陶德，当然知道，刺客不打无准备之仗，尤其陶德曾经在刺客联盟接受训练，在母亲塔利亚口中，那个男人虽然强大，但也太容易被情绪影响了，他相信自己可以战胜他。

但雄心勃勃的小鸟来到这个城市，本是想成为翱翔在城市上空的雄鹰，却发现他那位父亲不仅在自家投资的电影里自黑，义警们甚至快要失业了。

……搞定羊皮纸的问题就回刺客联盟好了。

现年12岁的刺客联盟继承人满心萧索地想道。

在他胡思乱想时，屏幕上的蝙蝠侠已经念完了反派台词，而他身侧，吃了饼干变小的黛丝教授似乎看明白了，专心致志地投入电影。

不过，她总比其他人慢半拍——

薇薇：“噢噢噢！”

黛丝：“……喔。”

就是这种慢半拍。

薇薇：“蝙蝠侠也只是想拯救哥谭罢了。”

贝拉：“但是他使用的方式是不对的，不能用犯罪的方式去制止罪犯犯罪。”

安娜：“打败旧规则的方式应该是在旧规则上建立更好、更合理的新规则，自然而然地淘汰掉旧规则。”

黛丝：“……喔……但他选了另一条路呢。”

最右边的达米安低头看了眼身边黛丝教授的黑色发旋，默默地选择闭嘴。

电影中的蝙蝠侠的确选择了另一条路，他决定利用滴水兽占领这个城市，然后把所有人都变成傀儡，从根本上制止纷争。

——真正的蝙蝠侠当然不会这么做。

——但真正的蝙蝠侠也不会拥有把身体变成阴影的能力。

电影中自然是被魔改过的蝙蝠侠，这部电影是不可能还原蝙蝠侠的性格以及行事方式的，那会被反派抓去分析，总有人想要知道蝙蝠背后的身份，电影中魔改成了蝙蝠侠是个拥有融入阴影的超能力者（超能力蝠？），能够操控滴水兽，梦想是哥谭市再无纷争，成为民风淳朴的城市，但却用错了办法……蝙蝠侠听说有特殊的人带着能满足愿望的神器来到哥谭市，他让所有滴水兽去寻找这件神器，只要找到了，他的目的就达成了。

偷听的艾琳大气不敢出，好几次，她差一点儿就被“蝙蝠侠”发现，不过，女孩机智又胆大，在蝙蝠侠靠近时学习一旁小鸟儿的叫声，骗过了对方，蝙蝠侠离开后，滴水兽们接二连三地飞出了观景台。

夜风与雨丝一同打在她的脸上，艾琳立刻意识到，现在知道这个秘密的就只有她这种小孩子，她应该立刻去想办法，阻止这一切，阻止蝙蝠侠改变这个城市。

这是一部全年龄向的城市宣传影片，迪克歪头凑过去同芭芭拉说：“就算知道结局一定是皆大欢喜，但电影本身的表现力真棒，会忍不住被电影剧情影响……”他们都看得出来，蝙蝠侠被这样改编是为了隐藏蝙蝠侠的真实身份，如果相信现实中的蝙蝠侠是个身强体壮身着战甲的白人男性，那么“通知哥谭”自然是无稽之谈，如果相信电影中的蝙蝠侠，那么能够为布鲁斯的真实身份做隐瞒。

“当然，但布鲁德海文不可能出现这样的电影。”芭芭拉摊手。

“因为布鲁德海文没有一位慷慨的投资人——”迪克小声嘟囔。

“不，”芭芭拉促狭地笑了笑，“因为那样电影一定不会是全年龄向，你觉得分级为21+的电影能够起到宣传作用吗？”

迪克：“……”他听出来了，芭芭拉这是在调侃吉姆和胡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