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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维尔眸底的情绪猝然散去,像是镜面被轰然打碎一般,重新恢复了冷郁。

他正要起身,身后使传来阿比盖小柔和的问候。

“今天的练习结束了吗?泽,你有没有受伤?”

泽维尔身体微僵,片刻后才放松了身体懒洋洋靠在椅背上。

躺椅微微摇晃起来,他冷嗤一声:"我不会因为这些小事受伤。"

“又在嘴硬。”

阿比盖尔脸上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神情。

她也不再去戳穿泽维尔口是心非的谎言,转过脸看向温黎。

“他一向是这样,自从开始遵循父神的安排修炼地狱之火,每天回来的时候身上都遍体鳞伤————但却从来不愿意告诉我。"

温黎一愣。

她倏地回想起水镜中零星的画面,还有她曾经亲眼所见泽维尔手上深深浅浅、新旧不一的伤口。

那只是暴露在空气中的部分。

在他的衣料下,不知道还遮掩着多少狰狞的伤口。

就像是那天魔渊之主毫不留情抽打出的鞭伤。

温黎想起那天泽维尔脸色苍白冷汗涔涔,却紧咬着嘴唇不发出一点声音,不肯退后半步的身影。

"……的确是这样。"她真情实感地感慨道。

“泽太倔强,不愿意让自己的弱点暴露给别人,总想要成为最强大的、能够保护所有人的神明。”

阿比盖尔似乎有点意外温黎的反应。

但能够得到理解总是令人愉悦的,她紧接着便微笑道,“你既然见过他最浪狈的样子,想必,你们一定是非常不错的朋友。”

“喂——”

泽维尔皱着眉不耐烦地转过头来。

他的表情凌厉而凶狠,可不经意间,却能够发现他浑身的肌肉都是紧绷的。

看上去格外不自在。

阿比盖尔足够了解泽维尔,见他这样色厉内荏的反应,便知道他是害羞不好意思。

她目光

挪揄地在黑发少年和金发少女间来回打量了几次,眨了眨眼睛:“唔,看来真的不是一般的朋友。”

",差不多够了,………差不多够了。

泽维尔腾地一下站起身。

火光映在他冷白的侧脸上,染上了些许淡淡的血色,就连耳根也依稀是绯色的。

他三两步跨到温黎身前,一把将她拉起来,"替她准备个房间,今晚我们住在这里。"

顿了顿,似乎想到什么,泽维尔轻啧一声,“算了,不用准备。”

“她今晚住在我的房间里。”

温黎一脸木然。

阿比盖尔讶然地睁大眼睛,像是受到了什么冲击,惊愕道:"你们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

温黎猜到泽维尔的安排多半和离开时空缝隙的方式有关。

但她这些天来身为贴身女仆受制于人,心里早已憋了一肚子的怨气,自然不打算放过任何一个能够让他吃瘪的机会。

她干脆顺着泽维尔的力道,半倚靠进他的怀中,空闲着的手臂极其自然地挽住他。

“抱歉,这么晚才告诉您这个消息。”

温黎羞涩地垂下眼,"但泽的性格您很了解,他始终没有下定决心。"

“不过现在,我们的关系已经趋于稳定,所以他第一时间便决定带我来见您。”

温黎感觉到,随着她每说出一个字,怀中抱着的手臂便更僵硬一分。

直到她说完最后一个字,泽维尔浑身已经僵滞得像石块一般。

阿比盖尔起初有些意外。

可见泽维尔并没有抗拒少女的亲近,反而似乎早已发生过无数次一般自然地将她揽在怀中,她便很快良好地接受了这件事。

“原来是这样。”她脸上的笑意更深,“其实你们不需要有什么顾及,我并不是什么古板的性格。”

“既然你们喜欢,晚上就一起在泽的房间休息吧。”

阿比盖尔重新坐回壁炉边的躺椅上,美丽得像是造物主最完美作品的脸被火光映得通透,友善而揶揄的视线落在温黎和泽维尔身上。

“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告诉我。”

泽维尔随意

应了一声,便大力拽着温黎转身就走。

他带着她回到房间,“砰”地一声踹上门,便一把将她按在床上。

“就这么想做我的神后?”

泽维尔膝盖顶入温黎的双月退间,单手撑在她耳侧,居高临下地紧紧盯着她。

“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温黎毫不反抗地躺在床上,神情泰然自若地和他对视。

“您在说什么?”

她有点困惑地歪了歪头,“之前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我配合您维持这样的关系,您就替我保密夜明砂的事情。”

泽维尔眉眼阴沉地俯视着她,不愿放过她任何细微的表情。

房间里许久没有人居住,只在墙角点燃了一枚用以照明的蜡烛。

光线昏暗,纠缠的影子被光影投在墙面上。

泽维尔看不见少女眼底丝毫的慌乱。

她的眼神太过平静,就像这一切不过是一场你情我愿的游戏。

尽管,事实的确如此。

但他却好像已经隐约越过了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那道界限。

良久,泽维尔从牙关里挤出几个字。

“好玩吗?”

“我觉得还不错。”

温黎动了动身体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重新躺好,随即才抬起眼笑眯眯地说,"您觉得呢?还满意吗?”

泽维尔脸色冰冷地盯着她看了片刻,倏地沉着脸松开手。

他核心一个用力,便从床上下来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转身在门边的软椅上坐下。

一道阴冷的气息从他指尖跃出。

下一瞬,墙角摇晃的烛火便"扑"一声熄灭。

房间陷入一片浓墨般的黑暗之中。

安静在空气中弥漫。

一时间,只能听见两道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温黎躺在床上。

她大概能够猜测到最后的大战在即,倒也没有太多心思去思考刚才发生的插曲,睡意全无地在黑夜中盯着床顶。

时间无声地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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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黎不知道他是否已经睡着,良久,还是忍不住问出口:"刚才你母神所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

“听上去,一点也不像是我了解的您。”

性情孤僻阴郁?

她不敢将这两个词语和那个张扬肆意的泽维尔联系在一起。

意料之外的,几乎是下一秒,泽维尔便给了回应。

黑暗中传来一声嗤笑。

泽维尔像是还在生着闷气,语气依旧不太好:"你以为自己很了解我?"

顿了顿,他语气愈发尖锐地冷冷一笑,“你了解的,恐怕是赫尔墨斯吧。”

其实,她也并不怎么了解赫尔墨斯。

如果硬要说了解的程度,恐怕还赶不上泽维尔。

但这些话温黎自然不会说出口。

她干脆换了一个话题。

“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地修炼地狱之火?”

关于这个问题,温黎已经困惑了许久。

“就算没有它,你一样是魔渊之主唯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不是吗?”

这一次,门边沉默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泽维尔低哑的声音才传过来。

"练不出最精纯的地狱之火,他就永远不会看到我。"

这个"他",显然指代的正是魔渊之主。

温黎皱了下眉,回想着那天泽维尔掌心绽放的黑色烈焰。

“可是,你不是已经成功了吗?”

下一瞬,门边便燃起一道冰冷的黑焰。

沉郁的火光照亮泽维尔俊秀冷厉的侧脸。

他眼睫压下来,意味不明地盯着指尖的那蔟细细的火苗。

“那并不是他想要的成功。”

泽维尔没什么表情地说,"在我第一次释放出这样大小的地狱之火的时候,我第一件事,就是冲去他的神宫,满心欢喜地告诉他这个消息。"

说着,他缓慢而嘲弄地笑了一下。

“但是,他却失望透顶地给了我一耳光,说我丢脸。”

温黎怔住了。

尽管从现状来看,她完全推测的出魔渊之主并不满意当初的成果,可她还是万万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泽维尔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多少失落难过的意味。

但这种平静却更像是期待很狠落空之后的麻木,空洞空虚得比这世上最深刻的伤感还要让人痛惜。

温黎安静了一会,才继续问:“为什么?”

火光猝然熄灭,随即再次被点亮。

泽维尔随心所欲地收放着地狱之火,懒懒靠在椅背上,随意道:“因为,赫尔墨斯在七岁时就已经成功召唤出了地狱之火。”

“而他第一次成功,便召唤出了剧烈的火焰——那些火焰连绵成一片火海,险些吞噬整座神宫。”

“魔渊之中,只有魔渊之主的血脉才有资格召唤地狱之火。而魔渊不成文的规矩就是,具有继承资格的血脉需要自相残杀,用拳头决定谁来坐稳这个位置。"

泽维尔用一种很冷静的语气陈述事实。

“很显然,赫尔墨斯比起他更具备这种资格。但不知道为什么,赫尔墨斯主动放弃了这个位置。”

他话音微顿,讥诮地说,“但这并不能改变,他对于赫尔墨斯的嫉妒。”

温黎心底沉甸甸的,有点堵。

"所以,他将这种不甘和战胜赫尔墨斯大人的期望压在了你的身上,希望借你的手超越赫尔墨斯大人?”

这种心态其实并不难猜。

现实生活中不少望子成龙的父母都或多或少带着点这样的心思。

她叹了口气,真心实意地说:“你也很优秀啊,为什么要和别人比较呢?”

泽维尔不甚在意的神情肉眼可见地一僵,倏地收回了火焰。

他愣了一会,第一次感觉到一种近似于茫然的情绪。

自从进入这道时空缝隙之中,泽维尔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状态一日比一日差。

不仅是身体受到规则的压制。

他就像被迫身临其境地重温着不愿回顾的噩梦,心底压抑了上百年的情绪汹涌着,即将破土而出。

可这一刻,那些涌动着的晦暗思绪却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泽维尔盯着自己的手掌,许久才缓慢地冷嗤了一声。

他闭上眼睛:“我已经杀死了我自己。”

杀死了过去那个弱小的自己。

现在的他是泽维尔,是嫉妒之神,是魔渊四主神之一,是足够令整个魔渊震动的强大神明。

他不再是遍体鳞伤后只会躲在母神身边偷偷流泪的泽。

床边却突然传来少女清脆的声音。

“你很棒,这是我的真心话。”

泽维尔怔然抬起眼,身侧冷不丁掠过破空之声。

他抬手一抓,便将一枚柔软巴掌大的东西接在掌心。

泽维尔低头,看见似曾相识的黑猫胸针。

他神情空白了一瞬间。

这是温黎这几天苦中作乐随手做的,没想到竟然真的派上了用场。

这几天,离不开时空缝隙,她便翻来覆去地思索着系统交给她的任务。

——改造已黑化攻略对象,将甜甜的恋爱还给广大玩家。

温黎起初摸不到头脑,但自从抽到了【反派改造指南】,再加上触发的两次隐藏剧情,她渐渐地从中摸到了一些规律中换刊一些规律。

比如,弱化他们神格中危险的一面。

再比如,一切从本源出发,掐灭他们黑化的源头。

感觉到泽维尔的沉默,温黎隐约觉得自己是赌对了。

她的语气也不自觉轻松了一些:“喏,送你一朵小红花。”

泽维尔指腹用力地按了一下黑猫柔软的腹部。

这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做成的,触感滑腻让人忍不住反复摩掌。

他心里涌起一种难以描述的感觉。

那种情绪带着一种莫名的力量,不住地牵扯着他的嘴角,想要向上扬。

“这是红花?”他故作凶恶地嘲讽道,“你是色盲吗?”

但黑发少年眼角眉梢流露出的愉悦却不似作伪。

温黎愈发放心,假意要拿回来:"不喜欢就还给我。"

泽维尔手腕一翻将黑猫胸针重新拢回掌心,爱不释手般再次摩拳了一下,干脆利落地别在了胸襟处。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去的道理?”

他像是

被彻底哄好了,先前不欢而散的别扭烟消云散。

“我很喜欢。”

在黑暗中,他准确无误地看向少女的眼睛,她也正看着他。

时间的流速在这一刻前所未有地放慢,他们无声地对视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轰响声。

泽维尔脸色一变,倏地收回视线站起身。

“来了。”

他走到床边把温黎拉起来,靠近她耳边低声而迅速地说,"你从窗户离开,朝着北边走。"

“那里是赫尔墨斯的地盘,现在应该没有多少人把守,很安全。”

说到这里,泽维尔古怪地盯着她,令人有点毛骨悚然地笑了一下,"那里你很熟悉,应该不需要我告诉你怎么走吧。”

温黎:“…”

“但今晚,你恐怕见不到他。”

泽维尔环起手臂,锁定她的黑眸微眯。

他一字一顿地说,“在那之前,我就会打破这道时空缝隙,带你离开这里。”

温黎没有理会他莫名其妙再次泛起的酸意。

她凝神想了想,冷不丁抬起眼:“这是你母神死去的那一天?”

泽维尔脸上没有多少不忍或者悲伤的神情,再寻常不过地抬了抬眉梢:"是。"

温黎想到那面第一视角放映画面的水镜。

曾经在这一天,泽维尔亲眼目睹了阿比盖尔的死亡。

她没有立刻按照泽维尔所说的离开,反倒问了一句:“既然能够重来,你不走?”

“如果你想永远被困在这里,直到死亡的话。”泽维尔用鼻子哼出几个字。

见她还是没有反应,他抬手不耐地推了她一把,语速很快地解释。

"曾经,就是在这场几乎送了命的灾祸里,我的潜能被全部激发,最终召唤出了最精纯的地狱之火。”

只有后来的他所拥有的地狱之火,才能够焚尽这片虚妄的时空缝隙。

他必须要留在这里。

只有重温当年的那场杀戮,他们才能够离开这里。

泽维尔转过身推开房门,临走前再次不耐烦

地催促了一句:"少废话,你继续留在这里只会碍手碍脚。“

“当年我尚且能够活下来,现在,就更不可能死在这帮杂碎手里。你————”

泽维尔赫然一顿,没有说完的话猝不及防地哽在了喉咙里。

他垂下眼,视线落在少女坚定抓在他衣摆处的指尖。

“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没用。”金发少女勾起唇角笑了一下。

月光映在鸢尾色的眼底,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光晕。

“进入时空缝隙前,我们不是就已经说好了吗?”

“这一次,大不了就换我来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