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配,他不配恨你,也不配爱你。”唐小龙说。
刘蓓从他怀中抬起头:“那你呢?你爱我吗?”
唐小龙不答,像是哄孩子一样,轻轻拍着她的背。
“你爱我吗,唐小龙。”
她不再追问,只是默念,仿佛是在说服自己。
他爱她吗?
这个问题简单到不需要回答,唐小龙却偏偏给不出那个肯定的字。
因为他自己似乎也不配爱她。
他要用什么爱她,用二十年的年龄差?用满是污点的过往?用一无所有?
他知道,只要一个肯定的回答,刘蓓就会开心起来,她会勇敢地、坚定地、义无反顾地站到他身边,再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开。
但这对刘蓓就是好的吗?
被绑定在他的身旁,对她是最好的选择,最好的结局吗?
所以对于刘蓓的问题,唐小龙不能,也不敢自私地给出肯定的答案,他只能先将她推开。
“休息吧。”他说。
刘蓓停止了追问,沉默地放开他。
又是一个月过去,刘蓓终于迎来了杀青戏。
最后一场是场文戏,分别前她和何易饰演的角色互诉衷肠,轻轻接吻后流泪相拥。
吻戏前,刘蓓的心情是明显的烦躁。
开拍前她私下找到导演,问可不可以借位拍,但被导演拒绝了。
她坐在椅子上等场景布置和光替走位,一言不发。
唐小龙也没说话,而是默默递过来一瓶漱口水。
刘蓓没接,低头盯着眼前的地面。
她知道唐小龙在做属于他的本职工作,他尽职尽责,而她却在无理取闹。
但她只是不明白,唐小龙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她去和别人接吻,还“贴心”地递上一瓶漱口水。
更何况,何易对她的心思昭然若揭。
直到开拍,刘蓓都没有用上那瓶漱口水。
反而是吻戏过了之后,她走到无人的地方漱口,用掉了半瓶。
“你看了?”刘蓓没头没尾地问。
“演得挺好的。”唐小龙答。
刘蓓嗤笑一声,她猝不及防地勾住唐小龙的脖子,吻了上去。
熟悉的吻让她安心,她带着强烈的渴求和唐小龙接吻,索取着熟悉感。
他们身后一墙之隔就是忙碌的工作人员,从他们口中时而还能听到她的名字。
但紧张感却更让她安心,这让她更加真切地感受到,和她接吻的是唐小龙。
接下来几条戏过的比较顺利,最后一条是何易将她拥在怀中。
导演喊了卡,何易却像是没有听见一样,并没有松手。
“结束了。”刘蓓挣扎了一下。
“我知道,让我再抱一会儿。”何易依旧没有松开的意思。
刘蓓的火气顿时就上来了,她觉得被冒犯了。
“你放开。”她压低声音斥道。
何易却不放,而是抱着她说:“我喜欢你,蓓蓓,我喜欢你很久了,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我让你放开!”说着,刘蓓狠狠朝着何易的脚上一跺。
古装戏穿的都是布鞋,何易吃痛,叫了一声被迫放开了她。
这时刘蓓已经连基本的客气都不想给他了,转身就往车上走。
唐小龙跟她上了车,给她递水:“怎么生气了?”
“你别告诉我你没看到。”刘蓓冷脸推开他的手。
唐小龙默默收起了水杯,他确实心虚。
同为男人,他当然能感觉到何易对刘蓓的感情。最初,身为雄性生物的本能让他有危机感,让他占有欲的雷达开始报警。
没有男人见到自己的女人被觊觎还能心平气和,还能无动于衷。
但他不再是毛头小子的年纪,冷静下来后,他发现,或许何易才是更适合刘蓓的那一个。
何易和她是相配的,无论是年纪还是身份,他可以找出一百个理由证明这件事。
认清这一点,他强迫自己不再抗拒何易接近刘蓓。
他不能把刘蓓当成自己的所有物,不能当成自己的爱人,他甚至在把刘蓓往外推。
但他一边看着何易接近刘蓓,一边嫉妒心和占有欲也在作祟。
理智和情感在他的心里拉扯,他左支右绌,人生第一次升起了无能为力的感觉。
回酒店的一路,刘蓓都沉着脸。
下车时,她扶了一下腰。这几天吊威亚吊得多了,她的腰一直酸痛。
到了房间,她栽倒在酒店的床上,一动不想动。
唐小龙要给她按摩,也被她拒绝了。
“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刘蓓的手臂搭在眼睛上,语气中满是疲惫。
她不想再想了,不想再猜了。
但看着唐小龙她又会忍不住,因此她只能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解决问题,就是不见他。
然而这次唐小龙没有听她的,他稍稍用力,就将刘蓓翻了过去。
根本没有挣扎的余地,唐小龙的手掌就压在了她的腰上,微微用力,有些按压的疼痛,但更多的是舒服。
“这次拍完好好休息一阵吧。”唐小龙说。
刘蓓没有说话。
短暂的安静后,唐小龙隐约听见被子里传来了抽泣的声音。
“怎么哭了?”即便刘蓓在他面前哭过无数次,但他还是慌了,因为他知道,这次是他把她弄哭的。
他把人从被子里捞起来,看着她满脸的眼泪,手忙脚乱去擦。
刘蓓推开他的手,叹道:“没什么,就是累了。”
身体的疲惫远比不上心里的疲惫,她早已筋疲力尽。
这时,门被人敲响。
唐小龙去开门,门外却是何易。何易捧着一束花,朝门里探头,问道:“蓓蓓在吗?”
“有事吗?”刘蓓擦干眼泪,走了过来。
“我只是想给你道歉,”何易将花递给她,“刚才的事,对不起。”
“没关系,我没往心里去。”她既是在说那个尴尬的拥抱,也是在说他的表白。
“花就不用了,这事就当没发生过。”她作势要关门。
但何易用腿抵住门:“等等,我还有话要和你说。”
“你说。”刘蓓抱着手臂,有点不耐烦。
何易看看唐小龙:“你方便……回避一下吗?你放心,我真的只是说两句话。”
“那你们说,我出去抽根烟。”
唐小龙反手带上门,刘蓓没有挽留他,只是抱着手臂静静看着。
通过门关上前的最后一道缝隙,他看清了刘蓓的表情。
她的脸色沉静得令他害怕。
门在刘蓓面前关上了。
何易将花放到一边,上前几步,语气急切:“蓓蓓,你听我说。”
刘蓓伸出一只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有些话还是不说为好,你觉得呢?”
“但我是真的喜欢你!”何易急得提高了声音,“我承认那次红毯我是……但是!但是我知道错了,我现在是真心喜欢你,我真的想和你在一起。”
“但我也是真心不喜欢你,”刘蓓皱着眉,显得有些疑惑,“我怎么会喜欢一个曾经瞧不起我的人?”
“我都说了我知道错了!”何易急道。
“可我没说我原谅你啊。”刘蓓也提高了声音,“你知道吗?一个人在你心里的印象,完全是由第一印象决定的。”
她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她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平静。
“我在你心里的第一印象就是个夜总会陪酒的,你就是再喜欢我,我在你心里永远也是那个陪酒的。”
“我没有……”何易想争辩,却被刘蓓打断。
“如果没有,你会随随便便进一个女生的房间,说要和她独处吗?”
何易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愣愣地看着刘蓓。
刘蓓摇摇头,嘲讽地嗤笑一声:“别自作多情了,你算个屁情圣,你顶多就是个嫖客。”
何易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她不仅在骂他,更是不管不顾地连自己都骂进去了。
他从小被家人宠着,出道后被粉丝捧着,哪里受过这个屈辱。
他气急败坏地问:“我知道你喜欢谁,你喜欢你那个助理。他比你大那么多,而且我知道他还有案底,你……”
“那又怎样?”刘蓓挑了挑眉,“我乐意。”
“这个……这个我听说是这样的,”何易支支吾吾说,“心理学上说,女生如果喜欢大她很多的男生,那可能是一种恋父情结在作祟,往往是童年时父亲角色的缺位导致的。上次你父亲不是来剧组了吗,是不是小时候他对你不好,你才——”
“我放你爹的狗屁!”伴随着一声怒吼,刘蓓抓起手边的花束用力地砸了过去。
花束砸在门上散落一地,飞溅的水珠洒了何易一身。
他被刘蓓突然的爆发吓傻了,愣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
这一瞬间,刘蓓什么也顾不得,只是要让对面那个满口迸出恶心字句的人闭嘴。
父亲这个词在她心里是最为恶心的一个词,恋父更像是一个恶毒的诅咒。
“少用你那愚蠢的脑子去揣测别人,以为自己懂了点知识就可以装模作样分析别人,你真是恶心得令人作呕。”
刘蓓咬着牙,不就是恶毒的话,她也会说,她能说得更狠。
“你以为自己了不起是吧,喜欢一个女人她就必须喜欢你。那我今天就告诉你,你在我心里屁都不是,你愚蠢恶毒虚伪油腻,你喜欢我这件事都让我觉得恶心。”
“刘蓓你……你tm有病!你就是个神经病!”何易听不下去了,但自尊让他没法跟刘蓓对骂,他只能怒气冲冲地摔门走了。
走廊上,他和迎面走来的唐小龙正遇上。
他一肚子气没处发泄,对着唐小龙没好气地说:“你家艺人有病就赶紧治病,怎么像条疯狗一样见谁咬谁。”
“你都和她说什么了?”唐小龙一把抓住他的领子,眼中神色突然变了。不再是那个存在感极低的助理,他眼神中的狠厉让何易浑身发寒。
“我……还能说什么,我就说她是恋父她死不承认。”
完了。
唐小龙心里一紧,他顾不得何易,抬腿往房间冲。
房卡刷开房门后,他看见刘蓓坐在沙发上抽烟。
他刚要过去,刘蓓抬起手,比了个和刚才一样的停止的手势。
“唐小龙,”她吐出一道细细的烟雾,“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
她打断他:“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你想好再回答。”
唐小龙不说话,她也并不催促,只是沉默地抽烟。
这根烟她抽得很干净,直到烟头只剩下短短的一截,才掐灭在手边的烟灰缸里。
“我来替你回答吧,”她起身走到唐小龙面前,说道,“你在把我推给他,对吧?”
唐小龙不答,她便接着问,“那你问过我的想法吗?或者说,你在乎过我的想法吗?”
唐小龙猛然抬头,看向刘蓓。
他直到此时此刻才意识到,他的想法存在着一个巨大的盲区。
即便他的身份、地位、生活早就改变,但他骨子里的自以为是从没有变过。
他以为他越是爱她,越是不能占有她,越是想要自以为是地,用自己的方式对她好。
他不是不能体会到刘蓓的不安,但他总是固执地认为他的做法是对她好的。
而他甚至从来没有征求过她的意见。
看见他的反应,刘蓓已经都明白了。
她的眼神从愤怒归于沉静,又缓缓归于绝望。
她看着唐小龙,她在反思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是什么让他们走到了今天这步。
是她要的太多了吗?
是她贪得无厌,是她得寸进尺,是她自作自受,是她活该。
“抱歉,”刘蓓叹了口气,“我态度不太好。也替我跟何易道歉吧,刚才话说得有点难听。”
不,不是你的错。
听见刘蓓道歉,唐小龙只想这样说。
她太习惯将一切归咎于自己,而分明她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何易的自私和他的自大都给她造成了伤害,而她默默承受了这一切,却还反过来向他们道歉。
他即便有再多不适合说出来的话,却也更不忍心看刘蓓自责。
“我比你大很多,”唐小龙缓缓开口,“我还能陪你几年呢?”
一开口唐小龙先哽咽了,他以为自己可以平静地说出所有的考量,但他远不像自己以为得那么不在乎。
刘蓓瞬间就哭了,她哭得没有声音,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又悄无声息地融化进地毯。
唐小龙不敢看她,继续说道:“你应该……应该找一个配得上你的人,你们可以光明正大恋爱结婚,可以一起接受别人的祝福,还可以生个孩子——”
刘蓓用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冷笑打断了他:“这些日子里,我不停地告诉你我有多爱你,而你却让我去和别人生个孩子?”
她的声音颤抖,死死咬着牙,眼泪不停往下流。
她用尽全力吼道:“唐小龙,你就是个混蛋!懦夫!胆小鬼!”
喊声在房间里回荡,刘蓓抹了一把眼泪,错身向外走去。
站在门前,她的脚步停顿了一瞬,随后拉开了门。
就在她要出门的瞬间,她的手臂突然被拉住了。
“你放开我!”刘蓓用力挣扎,但她的力量在唐小龙面前却如同螳臂当车。
“我不是这个意思。”唐小龙的声音传来。
“那你是什么意思?”刘蓓望向他,她散乱的发丝被眼泪黏在脸颊上,眼尾低垂,眼睑泛开一团红晕,两滴眼泪被下睫毛坠着,像碎了满地的玻璃。
她哽咽着:“我真的很累了,我已经厌倦没日没夜地猜你的想法了。”
她的喉中如同塞了棉花,棉花吸干了所有的水分,让她每说一个字都是刀割般的疼痛。
她说:“就到此为之吧……你名下工作室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还是你的,我每年会给你结算现金分红。现在那套房子也给你——”
“我爱你。”
“你说什么?”刘蓓眨着眼睛,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爱你。”唐小龙平静地重复着,他的语气不像是在表白,倒像是在通知她中午吃什么。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配说出这句话的,但是我爱你。”唐小龙的声音颤抖着,“我想我也不需要说什么理由,你好到像是老天爷给我的礼物,我想不出我有不爱你的任何可能。但你太好了……好到我又很难找到你爱我的理由。”
“理由?”刘蓓轻轻笑了,她的眼睛一弯,挂在眼睫的泪水就滚落下来。
“我的人生就是一场战争,”她哽咽地停顿了一瞬,“其他人于我,可能是胜利,也可能是失败,但你对我而言,是停战。”
“我这一生到现在,你是对我最好的一个人。是你对我的好让我活下来了,也是你让我活过来了。”
“我知道你的初衷不纯,但我又何尝不是?可是我不能一边享受着你为我做的一切,一边又理直气壮觉得这些是你应该做的。所以我只能用爱你去报答你,因为这是我最珍贵的东西。”
唐小龙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她将他几乎架上了神坛,她把他当成了救世主。
刘蓓说她这一生从没遇到过对她这么好的人,唐小龙又何尝不是。
一路至今,很多人畏惧他,很多人厌恶他,很多人羡慕他。
但只有她爱他。
唐小龙先是狂喜,随后又陷入巨大的愧疚中。
他的自以为是伤害了刘蓓,如今他又如何要求刘蓓不计前嫌。
“现在我们都先冷静一下吧……”
刘蓓话音未落,便落入了唐小龙的怀抱。
“对不起,对不起。”唐小龙用力地拥住她,几乎勒得她无法呼吸。
“不用道歉,”刘蓓轻轻拍了拍他,“我理解你,我没有怪你。”
唐小龙摇头:“不,起码别说分开。”
他语无伦次,刘蓓却听懂了。
她轻笑了一下:“好,那就当我没说过。”
回北城后,刘蓓践行了“冷静一下”的原则,拎着行李搬进了黄瑶和唐小虎的家,住进了次卧。
对于刘蓓的到来黄瑶非常欢迎,她每天晚上都跑到次卧和刘蓓聊天,一直聊到深夜,然后直接睡过去。
刘蓓把事情经过都给黄瑶讲了,黄瑶气得跳起来骂唐小龙。大概是她的愤怒太真实了,听她骂完,刘蓓的气都消了大半。
“那你们分手了吗?”黄瑶小心翼翼问。
“都没在一起,谈什么分不分手。”刘蓓笑得有点苦涩。
“可是你爱他,他也爱你,这不就够了吗?”
“不够,”刘蓓摇头,“远远不够。”
就在这个瞬间,黄瑶突然明白了。
刘蓓的不安是与生俱来的,安全感却是被后天创造的。
她像是被野化的家养动物,即便野化是动物理想的归宿,但在被放出笼的那一刻,它们还是会怨恨“抛弃”它们的饲养员。
爱恨在她身上努力寻求着一个微妙的平衡,维持这种平衡,无论对她还是对唐小龙,都是个极大的挑战。
黄瑶想帮忙却有心无力,她只能说:“无论你选择什么,我永远都支持你。”
“谢谢你。”
刘蓓在黄瑶家住到第五天的时候,唐小虎先受不了了。他不敢对黄瑶抱怨,只能上门去找唐小龙。
唐小龙正在整理公司仓库拉来的一车pr礼品,有合作的就留下试用,没合作或用不上的就拿到公司分给员工们。
唐小虎一进门,就看到满屋的化妆品、护肤品,还有各种女士衣物。
“哥?刮目相看啊。”看着唐小龙熟练的动作,唐小虎差点把来意忘了。
“有事?”唐小龙问。
“啊有!就是……你能把刘蓓接回去吗,我跟瑶瑶已经分居一周了。”唐小虎有点难以启齿。
“我管不了。”唐小龙冷漠道。
“你就是见不得我好!”唐小虎气急败坏,“你跟你对象吵架分居,就非要让我也独守空房。”
“没错。”唐小龙毫无愧疚之心。
这是我亲哥哥,是把我养大的亲哥哥,是我在世界上唯一的血亲。
唐小虎在心里默念了三遍这句话,才能心平气和和唐小龙说话:“哥,要不我给你支支招?”
“你能有什么招?”唐小龙嫌弃道。
“哥,你这就不对了,你看你现在,除了我还有谁能帮你。”
唐小龙想了想,觉得弟弟说的没错,于是放下手里的东西:“那你说来听听。”
在黄瑶家住了几天后,刘蓓先觉得不好意思了,主动提出要走。
但黄瑶不让她走,而是拉着她一直住到了婚礼前夜。
婚礼前一天晚上,黄瑶兴奋得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打滚。
刘蓓被她的兴奋劲传染了,也高兴地问她:“结婚是什么心情?”
黄瑶想了想,说道:“是开心的,但不是因为结婚本身开心,而是因为和爱的人又一起完成了一件事而开心。”
“真好。”刘蓓羡慕地感慨。
“相信我,你也不远的。”黄瑶肯定地看着她。
“你怎么知道?”
“我第六感很准的好嘛!”
刘蓓在黑暗中笑了一下:“行,信你。”
次日就是黄瑶和唐小虎的婚礼,这场婚礼规模不大,只是在一处私人别墅的草坪上举办简单的仪式,出席的亲友大约有三十来人。
唐小龙也来了,他难得一见地穿了西装,显得身形瘦了一些。
一段时间没见,他的脸色不太好,神情有些疲惫。刘蓓看了他一眼,微微皱了皱眉。
唐小龙正好看过来,她低下头,躲开视线。
婚礼很快开始,没有华丽的布置,没有冗长煽情的环节,也没有伴娘伴郎。
黄瑶穿着简单的白色长裙,带着头纱走了出来,她和唐小虎诵读誓词,交换戒指,拥吻,在亲友的见证下结为夫妻。
但越是简单越是有真情涌动,刘蓓注意到黄瑶的眼睛湿润了。
她知道他们一路走来经历了什么,也知道能走到今天这步有多艰难。强烈的共情能力让刘蓓也有种想哭的冲动。
这时,黄瑶却突然提到了她。
“我知道婚礼上通常是要抛捧花的,但因为这是我的婚礼,所以我想自作主张把它交给一个人。”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的姐妹,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刘蓓。”
所有人的视线望过来,刘蓓难以置信地捂着嘴:“给我?”
“没错,”黄瑶上前两步,将捧花交给她,“祝福你尽快找到可以共度一生的人。”
“谢谢……”刘蓓又没出息地哽咽了。
仪式结束,就是宴会时间。
大家纵情喝酒跳舞享用美式,像是一场大型的party。
刘蓓也跳了一会儿舞,有些累了,便端了杯香槟走进了别墅,想找个无人的房间坐一下。
转过楼梯转角,头顶的光线突然被一道身影挡住。
是唐小龙。
“你怎么在这?”刘蓓不自在地捋了一下鬓角。
“在等你。”唐小龙说。
刘蓓没想到他这么直白,她咬了咬下唇,不知如何回应。
但唐小龙这次没有沉默,更没有等待她先说话。
他说:“之前的事是我的错,是我自以为是,我向你道歉。”
“没事,都过去了。”刘蓓说,“不用特意道歉。”
“不是特意道歉。”
“那是……”
“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唐小龙说。
刘蓓甚至没有问去哪就点了头,直到坐在车上,她才想起来问:“我们就这么从婚礼上跑了……合适吗?”
“他们会理解的。”唐小龙丝毫没有愧疚。
车子越开越远,很快已经出了主城区往郊区开去。就在刘蓓要坐不住时,唐小龙将车停在一栋建筑附近。
“到了。”他说。
刘蓓打开车门,只见脚下是一条石板路,石板大多破碎开裂,从缝隙中长出小腿高的杂草。
她穿着参加婚礼的高跟鞋,刚落下便踩到了石板缝中,往一边栽倒。
摔倒之际,唐小龙扶住了她。
他弯腰,一只手揽住刘蓓的腰,一手搭在她的膝窝,稍稍用力便将她抱了起来。
他抱着他走过这段难行的路,在建筑的门前把她放下来。
大门外挂着竖向的白色牌匾,黑字几乎已经掉光,只有最下面还剩下不完整的“医院”两个字。
这竟然是家医院。
一进门,她就听到了阵阵撕心裂肺的声音,有的是哀嚎,有的是骂声,有的是惨叫。
医生幽灵一样飘到他们身后,在厚厚的登记簿上拍了拍。
登记后,他们一路往里走。
说是医院,其实这里更像是监狱,甚至比监狱还不如。
满眼望去全是死气,每个带着栏杆和玻璃的隔间中都关着一到六个不等的“患者”。
有的人蜷缩在床上和角落里,有的被束缚带绑在床上。
护士麻木地给每个患者配药打药,遇到挣扎不吃的,便是一剂镇定剂下去,人很快陷入昏睡。
在最里面的房间,刘蓓看见了刘达。
刘达在房间里疯狂地敲打,一边喊着“我要喝酒!给我酒!”
看到刘蓓的身影,他冲到上锁的房门前,疯狂地拍着玻璃,指着她和唐小龙破口大骂。
依旧是那些肮脏的话,但刘蓓却像是听不见。
唐小龙朝着远处的护士招了招手,护士沉默地走进去,给他也打了一针镇定剂。
“严重酗酒和毒--品一样,都是成瘾的,”唐小龙的声音响起,“这是特殊医院,他需要在这里戒酒。”
刘蓓沉默地看着刘达,看着他像是一滩烂肉一样倒在地上,睡了过去。
她这才发现,原来刘达一点也不高,甚至有些矮小。
记忆里的他被梦魇塑造成了一个巨人,幼时的自己在他面前弱小得可怜,跑不过也躲不掉,只能被动接受他的一切暴力。
但时过境迁,原来梦魇醒来,他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没错,他需要,”她说,“谢谢你。”
走出医院,天色已近黄昏,夕阳正徐徐坠入远处的连绵西山。
唐小龙抱着她再次走过这一段难走的石板路,刘蓓正要上车,却被他叫住。
“还有事?”刘蓓问。
唐小龙站到她面前,喉结上下耸动。
就在刘蓓以为他又要继续沉默下去时,他开口了。
“我知道我没法陪你很多年,但我会尽我所能陪你到最后一天。我可能没法和你光明正大公开感情,但我至少可以解决掉多余的麻烦。和我在一起会有很多不如意,但我会想办法弥补所有你失去的东西。”
说着,他拿出戒指盒,面朝她打开。
“刘蓓,我们结婚吧。”
刘蓓怔怔地看着他,他清澈的眼中不再是死水般的平静,而是有了试探,有了期待,有了浓烈的爱。
望着他的眼睛,刘蓓突然感到了久违的安心。
她弯着眼睛,带着笑意,她说:“我不需要你陪我很多年,比起漫长的无趣我更想要短暂的痛快。我也不想要孩子,我根本没有生养孩子的精神和能力。我更不需要其他人来见证、祝福我们的感情——
“我要的只有你,我要的只有你爱我。”
她朝着唐小龙伸出手,唐小龙拿着戒指的手有些颤抖,他轻轻捧着刘蓓的手,将戒指套在她的无名指上。
尺寸刚刚好。
夕阳被西山吞没,余晖染红了半边天色。
在荒草丛生的郊野,他们在漫天红霞中相拥,过去在拥抱中冰消雪融,未来在拥抱中春暖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