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米拉拉做检测,按理结果不会有误,但两人还是不放心决定到医院一趟。章渝州取了条薄毯子,小心翼翼裹在翠翠身上。温声柔语道: “我到楼下找小胖妞,一会儿咱们就去医院检查。”
翠翠赶紧抓住他,浅笑嗔道: “医院是要去的,今天就算了。你忘了今天什么日子了吗?大年三十,医院这会儿大概只有值班医生呢,其他人肯定早回家等着晚上去活动室看晚会了,而且,咱俩现在去医院,小胖妞怎么办?这样的日子没人帮我们看孩子呀。"
单独留孩子在家,翠翠不放心。章渝州沉吟片刻:“那就先不去。”
翠翠抱住章渝州胳膊,半靠在他肩头,此时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我居然怀孕了。”"什么叫居然,虞翠翠同志,我怀疑你是暗指咱们频率太低。"
章渝州顺势搂着她,嘴上戏谑动作却一点不轻浮,尤为珍重,仿佛搂着全天下最重要的宝贝。
"噗——"
“就是觉得很神奇。”翠翠脸颊蹭了蹭他的胸膛,软声抱怨:“鞭炮对联你又忘买了,一点过年的氛围都没有。"
这是她在水蓝星过的第二个年。
第一个年她没年的概念,对原身脑海里的过年记忆没有太多感触。
那时她孤身一人窝在山脚小屋,喝着所剩不多的营养液,啃着烤得半焦的红薯,在为如何撑过夜晚的寒冷刺骨而苦恼。
今年,她有了空间囊,有了自己的“事业”,不再是随时都可能丢命的弱者。
她在温暖的屋子里吃了热腾腾美味可口的酸菜疙瘩汤,身边有陪伴她的丈夫和孩子,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这日子美得仿佛回到父母尚在的儿时,那时候她没有烦恼,尽管一家人在垃圾星过得不算轻松,但每天醒来都是笑着的。
对翠翠来说,现在的生活早就超过了她的想象。"放心,鞭炮买了。"
“那对联呢?”翠翠抬头,眼神满屋子搜寻,最后落在门边袋子,她站起身,拉着章渝州的手把他往门边拖: "对联买了吗?"
章渝州任由她拉着走,翠翠要蹲下拿袋子时,他忙制止: “我来。”
翠翠捂嘴偷笑,娇嗔道: "就算真怀上了,也不至于弯个腰就没
了吧,你——"
章渝州伸手捂她嘴巴,呸呸呸几声: "虞翠翠你别乌鸦嘴啊,当心我们宝宝听到了,会伤心的。"
翠翠吡牙,轻轻咬了一下他掌心。
放开道: “刚刚是翠翠,昨晚是甜宝,这会儿就开始虞翠翠了?”
“哼。”翠翠斜睨着,故意曲解他的紧张: “你们男人是不是都这样,看重孩子多过妻子?”
"冤枉啊,大人。”章渝州拎起袋子,一边牵翠翠,一边往餐桌走,边走嘴巴还边叭叭:“孩子哪里比得过你,不信你把我心剖开看。"
"油嘴滑舌。"
翠翠被他略显浮夸的语气逗笑,凑过去看他买了啥对联,没想到袋子解开竟是一叠红纸。翠翠纳闷:"对联呢?""去晚了,对联卖光了,所以我买了红纸,一会儿咱们自己写。"
翠翠噢了一声,回想了下他的字,确实拿得出手。
她把红纸摊开放桌上, "我去拿墨水和毛笔,你负责写。"
等写完对联还得大扫除。
虽说他们家已经很干净了,但除旧迎新的仪式还是要有的。
翠翠琢磨了会儿,发现要做的事挺多。章渝州将红铺平整,接过翠翠递来的毛笔,下笔一气呵成。
翠翠歪首看,低声念道: “春满人间欢歌阵阵,福临门第喜气洋洋,五湖四海……唔,跟其他人家里的差不多啊。"
"没法子,为夫才学不够,勉强只能写到这个程度了。"他身上是没什么文学素养的。
章渝州哈哈笑道,显然不在意翠翠嫌他没创意。
"媳妇儿,抽屉里有个黑色罐子,你找出来,里面装着一种植物胶。"
"媳妇儿,你把刷子递我一下。""媳妇儿……"
翠翠耳朵快起茧子了。
一听他“媳妇儿媳妇儿”就跟孙悟空遇到了疯狂念经的唐三藏,头疼就两个字。"你还是翠翠翠翠吧,别媳妇儿了,听得我头皮发麻。"
翠翠不解风情道,说话的同时动作利落
给门框左右刷上胶水,刷完她退后,章渝州负责贴。
两人一会儿靠左,一会儿靠右,贴个对联磨蹭了好几分钟,楼道里有别家打扫卫生,有把炉子放过道烧水烫鸭毛的,还有两三个小孩滚着铁环跑来跑去,热闹得很。
"咦,你们这对联写得蛮好看啊,也是供销社那边买的?"
翠翠笑盈盈道: "去晚了,写好的成品没货,就买了红纸让他自个儿写的。"
楼大嫂眼神诧异,看着章渝州夸赞道: "小章你毛笔字写得挺好的呀,看着就有风骨。"章渝州谦虚笑笑:“以前练过几年毛笔字,其实也就刚刚入眼,算不得好。”
"谦虚咯,你这一手字去给人家写信写对联,肯定比供销社还赚钱。"楼大嫂评价很高,揶揄道。
翠翠也在旁边点头附和: “这样看,以后轮到放长假,不如你就到大街上摆摊替人写写信,赚赚外快吧。"
"诶!这是个好主意!写一天咱家菜钱就有了。"
章渝州双手插兜里,姿态轻松,跟平日里正儿八经的样子不同。
楼大嫂看得惊奇,看看他,又看看旁边挤眉弄眼,笑意深深的虞翠翠,两口子在这一瞬间相像到极点了。
都嬉皮笑脸的,双手虚虚插在兜里,两人虽没挨着,但肩膀都往对方的方向倾斜。眼睛,嘴巴弯曲的弧度都一样一样的,莫非,就是人们嘴里的夫妻相?
"翠翠,你俩怪般配的。"
翠翠和章渝州同时愣了愣。
一时分不清这是夸还是损,不过看楼大嫂这满脸古怪的笑,暂且就当她在夸吧。但是还是很奇怪,话题跳跃度咋那么大呢,刚才不是在说写字的事吗?楼大嫂说完,就拎着垃圾桶下楼。
隐约间,翠翠还能听到她跟别人的说笑声。翠翠手肘拐章渝州:“快一个小时了,小胖妞在楼下玩得时间太长了吧,你现在去把她弄回来,等下大扫除她也得参与进来。"
"成。"
翠翠转身进屋,走了两步想起厨房盐快没了,又追出门大喊: “章渝州,记得买盐巴。”"知道了。"
章渝州到楼下院子转了
一圈,没看到小胖妞的影子,一零一的嫂子见了主动问了一句: “找初七啊?"
"对,嫂子你知道她跑哪儿去了吗?""喏,跟十栋的佳佳磊磊往那边跑了,说是要打仗玩。"
章渝州顺着大嫂指的方向到了二家属区的小篮球场,还没走近就听到好几道尖锐的童声交织在一块,其中还夹杂着他家小胖妞软绵绵的小奶音。
篮球场两侧的木椅上,坐着零星几个家长,篮球场里一大群小孩跑来跑去,你撞我,我推你,摔了也嘻嘻哈哈笑着。
章渝州猜,这里所有孩子里,大概最小的还得属虞初七。
毕竟厂里跟她同龄的小朋友还没有单独出来玩的实力,若无大人带着到雪里蹦趾两下估计就爬不起来了。
哪像他们家小胖妞,一身精力用不完,别说玩一个小时,她能在雪堆里玩大半天不觉得累不觉得冷,章渝州有时候忍不住怀疑到底是初七自带的好运光环太强,还是翠翠给她喂的营养液太厉害,精力旺盛得跟哪吒有得一拼。
他眼神迅速在孩子群里扫了一遍,没找到人。刚要收回视线。
眼角余光里,一个小男孩身后露出了一截小胖爪,手腕上的暗金色手串暴露了后面的小团子是谁。
章渝州赶紧换了个方向。
等视角渐渐拉大,就发现小胖妞好似在跟人打架,前面的小男孩有意挡住场外家长们的视线,身后熟悉的小胖子摁住初七脑袋,想把她往雪里按。
章渝州一瞅,急了。
这还得了,拔腿就朝孩子团冲去。
还没等他跑到,小胖妞已经反败为胜,把李晓明掀翻了,然后她便学着李晓明打她的动作,把他整张脸埋进雪堆里。
二打一还没打赢,放风的小男孩顾不得遮挡家长们的视线,转身帮李晓明,而他的行为彻底把初
七惹恼了。
小家伙一边抬腿踹捣乱的,一边大喊: "佳佳姐姐,快来帮窝!他们男生输不起,两个打我一个。"
叫做佳佳的小女生本来没注意到这边,听到小妹妹呼救声,眉毛一竖,气势冲冲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
一过来就见到两个男生围攻初七,小姑娘那叫一个气啊。
扑到男孩背上把他压倒在地,哐哐就是两拳,边打边怒气冲冲骂道: “你们男生不要脸,居然欺负我们女生,以后你们男的跟男的玩,我们女的跟女的玩。"
几岁的小朋友们性别概念很模糊,听到佳佳这样喊,其他玩得开心的小孩儿呆了呆,很快也分成了两派。
这边二V二打得火热,佳佳跟人打得有来有回,李晓明却是单纯被暴揍,被初七按在地上摩擦。而那边小团体们已经开始吵架了。
女孩子们说男生可恶爱欺负人,喜欢揪人小辫子,是霸道鬼;男孩子就做鬼脸,说女生哭哭啼啼,推两下就要跟家长告状,是告状精……
场面迅速失控,不到两分钟就升级为群架事件,看得章渝州目瞪口呆,一愣一愣的。操场边,几个家长也察觉到场里的动静,纷纷吓了一跳。
以每秒誓要跑出百米的气势冲过来,急急忙忙把孩子们拉开,章渝州见初七没吃亏,也先拉其他小朋友。
等群架这边制止,他才走过去。一手拎起佳佳,一手拎起初七。
小家伙打得正在兴头上,突然两脚就腾空了,她慌忙地踢了踢腿,扭头往上瞅。
章渝州正对上小家伙溜圆的眸子,她咬着牙凶巴巴的好像要咬人似的,活脱脱一头小老虎,等看到是自己那小表情立马就变了。
“爸爸~~~”小奶音可甜了。
手脚也不瞎扑腾了,初七转身抓住章渝州的衣服,急忙喊: "爸爸,我要掉下去了!"
章渝州换了个姿势,把佳佳放下,将小胖妞由拎改抱,随后把地上的小胖子和另一个男生拉起来,问: "怎么回事,怎么打起来了?"
"爸爸,我乖乖哒,是他打我。"小胖妞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一脸无辜。
李晓明愤恨的瞪着小胖妞,气呼呼地冲章渝州嚷道:“哼,我是男子汉,我不跟告状精计较,菌子……菌子报仇,四年不晚,虞初七你等着,我以后肯定能打赢你,你这个小怪物!"
章渝州在听到“菌子”时快憋不住笑了。
忍到小胖子放完话,一脸“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的霸道表情,彻底绷不住了。
被“嘲笑”的李晓明顿觉自尊心遭遇到了沉重打击,红了眼睛,鼓着
两泡眼泪往家的方向跑,另一个孩子迟疑两秒,也追了上去: “表弟,你跑慢点。”
“爸爸你在笑什么呀?”
"没什么。"章渝州摸了摸佳佳的短发, "佳佳谢谢你保护妹妹哦。"
佳佳挺起胸膛,倍儿骄傲道: “我是姐姐,初七是妹妹,我当然要保护她啦。”"初七,还没谢谢姐姐呢。"章渝州提醒。初七蹬了蹬腿,章渝州会意,把她放下。
小家伙跑到佳佳面前,穿着厚棉袄越发显得短胖的小胳膊努力抱紧佳佳: “佳佳姐姐,谢谢你。"
佳佳回抱,飒爽道:"不用谢,下次李胖子再欺负你,我还帮你揍他们。"
两个小团子紧紧抱一起,说着童稚天真又暖心的话,看得人嘴角不由自主就往上扬了。这场小孩子的群架大家都没放在心上。
带惯孩子的就知道小孩儿哪有不吵架不打架的,每次闹起来的原因都特别奇怪,时常让人啼笑皆非,大多数家长只要看到孩子身上没明显伤痕便懒得追究。
李婆子倒是想追究呢。
一听打人的是虞初七,还是她孙子非把脸送上去挨揍,胸腔里那口气憋得咧,甭提多难受了,擦红花油的时候忍不住就手重了。
"奶,轻点,你轻点!"李晓明嗷嗷喊得跟杀猪一样, "哎哟,痛死我了。"
章渝州抱着初七,先到供销社买了盐巴,再慢悠悠走回来,正好听到李晓明凄惨的哭声。
他低头看了眼怀里毫发无伤的黑心糯米团,想笑,忍住了,又酝酿了下表情,才在敞开着的门框上敲了两下,往里探头: “李大娘,晓明没事吧?今天他和初七不知怎地又打起来了,我刚要拉架他扭头就跑了,也不知道打伤了没?"
李婆子心里窝火得很,想吼回去吧,心里又着实忌惮这对夫妻。
只能憋着气,强行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没事,小孩子打打闹闹很正常,你家初七没受伤吧?"
说完,还是忍不住阴阳了一句: “你们家初七真是随了你和虞翠翠咯,争强好胜,一点亏都吃不得。"
"没事就好。”章渝州自动屏蔽掉最后一句,道: “初七
也没受伤,那………我们就先回去了,祝您一家新年快乐哈。"
李婆子: ".…"
失望!
两个打一个居然都没伤着那小赔钱货一根毫毛,还有这章渝州怎么回事,她在骂他,他听不懂吗?
李婆子气得胸口疼。
再看外孙和大孙子,又是心疼又是失望,她戳着孙子的脑袋,恨铁不成钢的骂道: “你俩比人家多吃了几年饭,两个对一个都打不嬴,咋那么废物呢,哭哭哭,就知道哭,男娃子没出息才会哭。"
李晓明梅开二度再次被比自己小的小孩胖揍本就很伤心了。
一向惯着他的奶奶还要戳他伤口,李晓明悲从中来,哭得更大声了。
"奶奶,你也骂我,呜呜呜……"
之前是嗷嗷呜呜的哭,现在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哭成了防空警报,别说八栋传遍,隔壁九栋和对面的十栋大概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翠翠还不知道小胖妞又打架这一茬,听到刺耳急促的哭声,下意识皱眉。
“谁家今天打孩子啊,不是说今天和明天都不能哭的吗?”
初七心虚,对了对手指: "为什么呀,妈妈?"
翠翠边擦玻璃窗边说:“因为大年三十被打叫封印,初一被打叫开印。如果初一哭了,就是一整年都要哭的征兆,很不吉利的。对了,今天哭是代表什么来着?"
后半句她扭头看章渝州,希望他来解答。
章渝州想了想,不太确定道: "大概和大年初一哭的效果差不多?"
他还小的时候,大多数时间跟着父母各个阵地转移,那时候大家喘息的时间都很宝贵,每一天都在面临黑暗和期待光明中煎熬度过,压根没有过年过节的机会,待国内局势稳定,有机会过各种节日时他已经长大了,没有了对逢年过节的期待。
是以这些民俗讲究,章渝州其实也是一知半解。
翠翠还在琢磨谁家孩子哭这么惨呢,就听小胖妞好奇问道: “那,李晓明今天哭了,明年每天都要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