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阶又一阶的台阶似是在脚下蔓延,于是在那一瞬间,有偌大帝国的虚影于脚下展开。
“您比谁都清楚,这是一个倒立的帝国,这个帝国因为您而存在,亦终将在某一日随着您的离去而倒塌。”
“信天命又如何,不信天命又如何?凡人的力量以及您所掌握的权柄,难道不会较之以满口谎言的方士和虚无缥缈的长生更值得您的信赖?”
“千年万年太久,您的目光已经足够长远,既然如此,又何不看看那脚下?”
于是始皇帝笑,唇角掀起不带有任何阴霾的笑容。而后在下一刻,消失在李珂与刘邦眼前。
然后在下一刻,李珂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刘邦。
“啊这,要不,一起喝一杯?”
似乎只觉得周遭所有的压力都为之一空,便连心情亦开始变得放松明媚,刘邦开口,指了指始皇帝离去的方向,对着李珂道:
“那位应该不会再来了吧?”
然而李珂含笑,却是于刘邦的目光之下摇头,平静的给出答案道:
“不过是去处理一些该当处理的事情,完成一些未完成的心愿而已。”
扬起的笑容
落下,刘邦索性将袖一揽,落座在虚无且空茫的地面之上,开口道:
“行吧,只要始皇不拔剑砍人,一切都好商量。”
继而长叹,揉了揉额角,方才继续道:
“想不朕一生自付有识人之明,居然看走了眼。那刘彻,可是刘盈后代?”
刘邦后期宠爱戚夫人是真,想要废掉太子刘盈改立赵王刘如意同样是真,只不过因为诸多种种原因而作罢。
但这并不影响刘邦这位布衣出身的帝王,对这刘盈这个嫡子的某些看法。不过如果当真生出刘彻这样的子孙,只能说不愧是他与吕雉的血脉吗?
然后刘邦便见李柯摇了头,开口道:
“是你的第四子,刘恒之孙子。”
哦刘恒。
刘恒?
发生了什么!
刘邦面上呈现出愕然、困惑、不解等神色,然后便见李柯一指自己身后,紧接着道:
“你的曾孙来了呢。”
长吸——口气,刘邦转身,便见年老的汉武帝刘彻出现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距离,随着脚下一步步走近,开始一点点变得年轻。
等到同自己相距无己之时,已经是鲜衣怒马少年时的模样。只不过那眸中暮气沉沉,并没有过多少年人的鲜活。
啊这,就血缘上来说,确实是自己那从未谋面的曾孙呢。
就是看着那暮气沉沉的眼,怎么感觉怎么别扭呢。
于是刘邦起身,整了整衣物,方才轻咳一声,仰角四十五度向天,做足了前辈祖宗模样,等待接受好曾孙的友好问候。
但——
刘彻不曾想到,自己在做了大半辈子生杀予杀的帝王之后,临到老了居然会见到活的祖宗,活的高祖皇帝。
有许久许久未曾感受过的生命与鲜活充斥在周身,就在刘彻回神,考虑着是要拜见过高祖皇帝呢,还是要拜见过高祖皇帝之时,李柯开口,对着这二人道。
“不如看看,接下来将要上榜的昏君究竟是哪一位?”
唯我独尊了大半辈子的刘彻颔首表示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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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归咱大汉四百年之国祚,不慌,不慌,一点都不慌。
君不见人大秦二世而亡,还是被胡亥这等逆子葬送了天下,始皇帝都尚且能够保持镇定。咱老刘家家大业大,又是经过了这多年,出那么一两个昏君逆子,其实是可以理解的,对吧?
唇角笑容渐渐僵硬,刘邦住自家曾孙那望过去一眼,便见刘彻面色不动,看不出丝毫的情绪。
很好,不愧是咱老刘家的子孙,有朕泰山前于眼前而不色变的风范。
朕做为大汉开国皇帝,总不能在曾孙面前跌了面不是。
刘邦如此做想,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等待着接下来的发展。
不过在那另一方时空之中,眼见得天音落下,龙飞凤舞的字迹现出,曹老板却是不由得发出一声长叹。
"灵帝啊……"
双眼微眯,似是回忆起某些回不去的热血时光,曹老板摇头。
“孤王又何尝不想挽狂澜于既倒,扶汉室于将倾?”但摇头叹息的又何止是曹老板。
不过有人叹息,自然有人放声大笑,道是苍天已死,汉室将亡。
是张角,这位事奉黄老道,想要请大汉赴死的大贤良师,太平道教主。
事实上在获得那圆镜,甚至是被拉入到这意识空间之前,没有谁较之以张角更加清楚,此世之间又是否真的有着神明与仙人的存在。毕竟同期的宗教界权威人士,这位绝对可以排得上前列。
但你不得不承认,就很多时候而言,假托鬼神确实会为你的行事提供更多的方便。
便比如世人大多可能不会信任一个年轻的医师,却不会拒绝一个会几张符水自不收取诊金的道士。
又比如当你想要劝一个人行善而不是作恶之时,一句又一句的大道理可能无人会去听。但你要是说人在做天在看,冥冥之中的鬼神正在无声的注视着你,那么坏人们反倒是很可能因此而生出畏惧。
只是个人的力量何其微小,并不足以改变现状,更不足以救这天下人。
汉灵帝建平年间,张角曾带领兄弟张宝、张梁深入灾情最为严重的冀州一带,救治百姓。
但——
张角闭了眼,想到那一路上之所见到的种种。
有人卖
儿戳女,饿倒在那道路的中央,尸骨无人收敛,被随手抛在道路的两旁。
有人面黄肌瘦,将腰间的系带紧了又紧,神情疲惫且麻木的走向那未知的路途。
有人父母离散,妻与子俱亡,发出无助的哀喙。
那么与之相对应的是什么呢?
是朱门绮户,有人高坐在堂前,弦歌不绝。
是贪官与污吏横行,朝堂上下,天子带头卖官鬻爵。
是一场宴会,一场酒宴,所用到的酒肉,车载斗量。
这样的大汉,这样的天下,当真还有匡救的必要吗?
并不是豪族阶层的张角无法给出那答案,只是从那之后开始,张角有意识的大量招收学生、培养弟子、吸收徒众,并且创立出太平道。
岁在甲子,天下大吉。如果当真能够还这天下以太平,那么便是身死族灭又如何?
因而张角只是笑,笑这四百年汉家天下,终将是在这样无道昏君的带领之下,走向灭亡。继而却是长叹。
只是可怜了这天下百姓,可怜了那些追随于他、将身家性命托付于他之人。
虽然长久混迹于民间,但同样是不少达官贵人座上客的张角清楚,想要真正的太平天下,那么便只能取拼去挣,以命去换。
只因为不管是于那些豪族还是高门而言,千金买官也好任凭着一桶桶酒肉腐败变质也罢,那么厉民们的生死,同他们之间又有什么关系呢?
张角并不后悔选择这样的道路。
然后便听到有声音于耳际响起,睁开双眼,那虚空中亦开始随之而生出变化。
【冲质短祚,孝桓无嗣,母后称制,奸臣执政】
天音落下,不待周遭之画面与场景生出改变,乾隆皇帝却是拍手,对着一旁的和珅道:
“和爱卿,你听说过自己称呼宦官为父母的吗?”
孝,可当真是太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