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体底子向来过硬,当真是不小心忽略了无忧的身子与他不同。
老疾医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
时值西汉,不论是民间还是皇室,都对黄姜的种植与食用十分看重。在民间,因为轻易请不起疾医,喝一碗姜汤便成了包治百病的万能药方。
这位霍校尉怎会如此心大?
好在,上回医治卫登时,卫无忧闲来无事,便与两位疾医探讨过一番发热时酒精擦身的原理,顺带解释了几个注意点,譬如酒精不能擦全身,而是大动脉流通之处。
两位疾医一合计,便留下了刺儿带来的酒精,开始降温。
他们制定了一套流程:"先用这酒……酒精擦颈两侧、腹股沟,同时用温水擦浴,多灌些热水喝下去,徐先生针灸功夫了得,再扎上两针,也差不多该退烧了,到时候老夫再开一剂药方……”
卫无忧小朋友迷迷瞪瞪听到有人要扒自己的衣裤,还要扎上小银针,顿时有一瞬间的清醒。小团子挣扎着从床上伸出右手:“我,我自己……脱裤子!”
卫青连忙上前,握住儿子的手:“不叫旁人看,阿父亲自给你擦酒精。”卫无忧:“……”
虽然怪羞耻的,为了降温就这么着吧。
但是,这个针灸真不能免了吗?
小仙童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望向卫青,得到卫大将军坚定的摇头,又不死心地看向霍去病。
霍去病哪知道小孩儿这般脆弱,都快被他吓死了。不仅没接收到卫无忧求救的目光,还跟在疾医身后建议:“才一针?要不多扎七八针我怕他好不了啊。这么细的针有用吗?能不能换那个最粗的?”
卫无忧闻言,恨不得捡了床下的鞋丢在霍去病脑袋上!
疾医也有些无奈:“小儿针灸终究是老夫强于霍校尉,您这是关心则乱了。”
霍去病长叹一口气,背过身蹲在了屋内一角,看起来就像一匹伤心欲绝还要坚决守护的小狼。他看不了无忧那副样子。
床上的小家伙此时满
脸通红,一副呼吸不畅的难受样子,叫卫仲卿的心中同样不好受。卫大将军的掌心常年都是热乎的,此时接过酒精和棉纱,还刻意又搓了搓,这才叫其他人退到寝室外头,小心地解开儿子的汗衫(中衣),先给颈两侧擦上酒精。
等卫仲卿给儿子脱裤子时,无忧忍不住了,小声道:“阿父,能不能……”
卫大将军三下五除二撩起衣摆,露出儿子的光屁股蛋:"不能!有什么阿父还不能看了!"卫无忧:“……”
好在,卫青到底顾念着儿子好面子,很快反复抹过几轮酒精,帮无忧穿好衣衫,又急忙将他塞回被褥里头。
之后,那位擅长针灸之术的疾医进来,又扎了一针。不过半个时辰,卫无忧便感觉呼吸顺畅些了。
年长的疾医面上终于有了笑颜,抚着胡须道:“今夜留人看着,还会反复,老夫开了药方子叫人去煎药,等半夜烧起来了喝上一副,切记,万万不可再受风寒。”
他一边写着药方,一边又感叹:“稚子身染病症,从来不是小事。还多亏了小公子发现这退热有奇效的酒精,先前是救了侯府三公子,这回是救了您自己了。”
这两位原本是卫无忧为了结个善缘,上回便允诺他们用酒精医治病人。
两位疾医都念着这份好,临出门前还特意嘱咐,若是喝了药不见效,就差人去城西寻他们。霍去病连连应下。
番兵荒马乱的折腾之后,夜已经深了。
闾里之间的夯土城门已经关上,卫青这个点没法回去侯府,索性就在霍去病这里留宿了。
舅甥二人都不放心卫无忧,一番推让之后,索性一起留下照看小豆丁。
此刻,床上的无忧已经睡熟了。
虽然鼻子依旧呼吸的有些费力,时不时甚至还要用嘴吸气,但小家伙累了好一阵子,一点不适早就不算什么了。
卫青望着儿子的睡颜,斟酌半晌,低声开口:"马上就要出征了,我想——"
“我明日亲自去同陛下说,叫无忧先搬回侯府去住。左右出征也没有几日了,知道他生病,陛下会答应的。"霍去病见舅父不好说完,索性自己提了出来。
少年校尉握了握拳,又道:"这次出征回来,我定会认认真真学着做个好阿父,请舅父信我。
"
霍去病有一半时间,都算是卫青带大的。
可即便是卫青,也很少见到外甥对一件事情这般执着。除了打仗和马匹,他的世界似乎很难融入旁的东西。
卫青曾一度有些担心霍去病这样的性子,太过绝对,很容易便把自己折了。
吾家有子初长成。
原来,叫这二人成为半路父子,也是一件互相得益的好事儿。
这一回,卫仲卿总算是有些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