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母亲平静了,林如海有心想先替贾敏说几句和软话,再亲自去请她来,忽有丫头在门外急声回禀:“老太太,姜姑娘突然来了,说有十分要紧的事想求见老太太。”
姜姑娘?
林如海问:“是晴烟姐姐的女儿?”
“是她。”
林老太太简单回答了儿子,便吩咐门外丫头,“快去带她来,你们亲自去。”又问一声,“这冰天雪地的,她怎么来的?谁带她来的?快拿热热的牛乳茶来!”
丫头们迅速分工,只一个来至林老太太面前回话:“姜姑娘是骑马来的,只有姜姑娘的奶哥哥一路领着来的,别的没人。”
林老太太思索:“怕是她那大爷作怪,把她随意许人了。怪道呢,我说都要过年了,她怎么还没有针线送来。”
林如海问:“母亲这里有客,儿子就先回避了?”
林老太太:“不必,你且留下,只怕还有事让你办。”
林如海便从床边起来,和丫鬟一起扶林老太太坐直,侍立在旁。
林老太太口中念了几句:“这孩子可怜见儿的,我虽想过把她接来养,可她在咱家身份尴尬,她又有亲大爷,倒像咱家仗势强抢人家女孩儿,也就罢了。我本还想着替她说一门好亲,也算全了晴烟救你一场,谁知一病几个月,也忘了。”
又说:“晴烟活着的时候还常带她来,这也有三四年了……”
姜宁十一二岁时便国色初显的好模样儿浮现在林老太太眼前。
她心中一动,看了儿子一眼。
这一眼的时间有些长。
林如海以为林老太太有什么吩咐:“母亲?”
林老太太又看他两眼,摇头。
这时,随着“姜姑娘到
了”的回报声,三四个丫头簇拥着一位年轻姑娘进来了。
姜宁的脚步又快又急,直直走向林老太太便拜倒在地。
林如海只来得及瞥见一眼她冰白的脸,细长的紧颦的黛眉,脸颊和眼尾有不知是哭还是被寒风吹出来的红晕,接着就只能看到她脑后如云乌发,和青灰色厚重男装下仍能看出来的单瘦脊背。
这是大姑娘了,他该避嫌。
林如海移开眼神。
林家下人没告诉姜宁林老太太病了,但她在院子里就闻到了仿佛已渗入墙壁中的药气。
温暖锦绣室中,原身记忆中目光慈爱的林老太太,和她面前几乎瘦成一把骨头的憔悴老妇人重叠了。
至于林老太太床边那个疑似林如海的年轻男子,她暂时顾不上避让。
姜宁叩首:“不知老太太病了,还拿烦心事来告诉老太太,是姜宁的不是。”
林家人丁稀薄,到了林如海这一代,更是一个嫡派同辈都没有了。林老太太羡慕人家的儿孙绕膝,所以,尽管姜宁只是她放出去的丫头的女儿,也当小半个晚辈看。
因姜宁还来林家时,模样儿生得极好,性子又乖巧,她对姜宁也有几分真心疼爱。
这回见到姜宁长大,眉眼间焦急惊慌掩不住天然好颜色,真宛若清水出芙蓉一般,她就更喜欢了。
她便对姜宁伸手:“好孩子,是我病了,一时没顾得上你。出了什么事?快起来,和我说说。”
姜宁握住林老太太的手,却没起身,只抬起脸:“老太太,是我大爷,要把我两千两银子卖给荣国府赦大老爷……做丫头……”
这话一出,满屋人都怔住了。
林如海和知道些许内情的大丫头们随即便看向林老太太,防着她怒极攻心。
林老太太神色大变,姜宁却似浑然不觉,落泪道:“虽说终身大事都是长辈做主,我该从命,可……”
可正经成婚做夫妻,和做妾,做丫头,是三码事。
而且,贾赦好酒、好色,在京中也算小有名声了,作为亲家的林家自然清楚他是什么人。
姜宁不多说贾赦的长短,一手拭泪:“我大爷大娘怕我不愿意,把我关起来了,
明儿就要抬去。多亏奶嬷嬷和哥哥,我才有命能见到老太太。姜宁任性,拼着没脸,求求老太太救救我罢!往后,姜宁愿意吃斋念佛,一辈子服侍老太太!”
说完,她松开林老太太的手,开始磕头。
贾赦!
又是贾赦!
往事让林老太太胸口闷得发疼。
她示意丫头们扶起姜宁,沉声道:“宁丫头,这事我都清楚了。你一路过来累了吧?快去吃点东西歇歇,睡一觉,等你醒了,事就完了。你的奶嬷嬷、奶哥哥和丫头,这里也会安顿好。你娘的嫁妆也会给你拿回来。你大爷那儿你不用回去了,那贾赦你也不用怕!你就在这住着,我看谁敢来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