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终于来了,来得还挺快。
去年九月二十七,她和他结为夫妻,到今日八月十四,还不到十一个月。她想起了处理云坠那日,他对她说的:"家里以后不要这些乱七八糟的!"那时她便在想,“乱七八糟的”都包括谁?是只包括别人送来买来给他睡的美女,还是包括所有自荐枕席的丫头?
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是说他只睡他想要的和她“给”的?别人都是乱七八糟?
总不可能是在表明,明知她不想生子,他以后也会只守着她一个,不找别人吧?果然,她对他所有的克制都不是无用功。男人感情震荡后说的话,怎么能当真呢。她终于能下定决心了。
林平亲自守在书房墙根底下。
屋里只有老爷跟荷香了。
老爷竟然真把人带回来了,还带到屋里了,不是想让太太吃醋来拦?
不过,他虽然喜欢家里现在这般平安无事,大家和乐,也能明白一二分老爷的心。
这一年老爷用的那个羊肠套子,每个都是他亲自跑去看着人做好拿回来的。他不明白太太就真不想生了?可老爷都愿意,轮不到他说话。
不过,老爷到底还没儿子。太太不生,老爷早晚会找别人生。
可能太太早都想到了,所以总在家里留几个“姑娘”?大姑娘在京城,二姑娘在金泉,家里只有凛二爷和妙玉师父两位,都不是林
家自家的孩子。
真有“姑娘”有福气怀胎,给老爷多添几个儿女,老爷有了子嗣,林家有了传承,他们做奴才的也能更安心。这是好事啊。
林平的位置不远不近,恰好在一个能很快响应屋内传唤,又不至于把房事动静听得太清楚的地方。可屋里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是老爷不让荷香姑娘出声儿?还是老爷不满意?
总不会是,老爷还在等太太过来拦吧?林平觉得不可能。
人已经到书房了,太太要来得惊动全府。
连他都知道太太绝对不会把事闹得这么不体面,老爷能不知道?屋内。
荷香用标准的上茶姿势端着茶杯。林如海看了她一会,接过茶,放在一边。
荷香想趁势倒在老爷怀里,可老爷连她的手都没碰到,更没有搂她过去的意思,她只好收回手。
这还只是她第二次见到老爷呢。老爷,生得可真是好……
被祖节度买回去的时候,她怕得要命,那些兵将看着可真是凶悍!祖家的嬷嬷们对她们极是不好。谁知她们竟这么命好,被送来了林家,今日也只有她得了老爷的眼,被带过来了!
老爷如今只有太太一个,想必是不喜欢女人过于献媚的。她没服侍过男人,还是等老爷吩咐罢。荷香又悄悄看一眼老爷。
她自认长得不差,虽比不上太太的仙资国色,却比服侍太太的丫头还好些。老爷亲自挑了她来,怎么一点也不笑?“你的规矩是和谁学的?”林如海很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一句。这丫头上茶的规矩和正院丫头一般无二。是姜妹妹早就觉得他会要新人,所以提早都把人调·教好了?
她是不是从来没信过他的话?
还是她故意装作不懂他的意思?
他有再要一子的心思,只在半个月前。可看这丫头的行事,当是从被送到林家起她就在学规矩了。
"是碧薇姐姐每日来教。”还没成事,荷香不敢撒谎,“太太说,我们既来了,便是林家的人,不能一味傻吃傻睡。"
"你们还学什么?"林如海维持着平静无波的声线。
"还学了纺绩、织布、刺绣……"荷香隐隐觉得这是一个让老爷怜惜的好机会。
她被叔叔卖了之前,在家哪里做过这些活呢?
一日要做三个时辰活计,她的手都被磨出茧了。
但老爷没像她以为的,接着问起她做活累不累,苦不苦。
林如海只是静静坐了一会。
姜妹妹没有特地将西院的这四个丫头养给他做妾。他不敢分清自己心里是不是高兴更多。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从此守着姜妹妹,一生一世,再无别人。他可以毫不含愧地说,他只是想试着要个儿子,并非馋于美色。不能让姜妹妹生。
族中无近亲,五服外的族人关系不近,怕难找到合适过继的孩子。
即便有,过继来的孩子有亲生父母,难保能一心孝顺他们,更难保他身死后不会联合亲生父母谋夺财产,弃姜妹妹于不顾,不如家里人生一个庶子抱给姜妹妹养。
他不会让家里再出现第二个宠妾,不会再对别的女子动心。姜妹妹与他十一年相伴,给他生了绯玉,养大了黛玉,还是晴烟姐姐的女儿,没有人会是第二个姜妹妹。
他不会再同时伤害两个女人。
姜妹妹能把孩子都养得很好。
生了孩子的女人若有了痴心妄想,便直接放出去或发卖了,不会让她扰了家里的安宁。他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
可若真的问心无愧,不觉得有分毫不妥,为什么直到今日,他都没能把打算说出口,和姜妹妹先商议一二?为什么他一直期盼姜妹妹会来拦住他?
为什么他会恼羞成怒,不管不顾挑了人来书房?
姜妹妹,从来没有全心全意信过他。从来没有把真心全然给过他。
他就算今夜收用了荷香,明日她也只会含笑问:"是先提个一等,还是直接封姨娘?"
他与姜妹妹,和从前不会有差别。
林如海看了荷香一眼。
荷香脸上滚烫!
她碎步上前:"奴婢服侍老爷安歇。"老爷端坐不动。她把手伸到了老爷领口,觉得心越跳越快了。
“求老爷怜.….”
荷香的话没能说完。
林如海的手如铁钳一般捏住了她的手腕,让她不能再动分毫。他甩开了她的手,站起来,困兽一般在屋内绕
了几圈。荷香跌在地上,身上又痛,心里又怕!
这是怎么了?
老爷看她的眼神,不是让她服侍的意思吗?她不明白!
荷香想问,却发现自己怕得开不了口。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老爷一撩袍角,竟然走了!
那她怎么办?
四壶烈酒,
姜宁终于喝得大醉了。
重生后,她还没这么醉过。
她两边太阳穴发胀,眼前晕眩,总觉得天上有五六个月亮,身边有数量差不多的终夏。哈!四个终夏,五个终夏?六个终夏!
两个每天轮流抱着她走,一个教她习武,一个给她做饭,一个教她医术和毒术,一个保护她的安全!这是什么神仙日子哇!
从“月绝”此毒可知,她对有“神仙鬼怪”的世界的医术水平估计还是太保守了。真能得到终夏的亲身传授,她感觉要不了三五年,她自己就能研发出断子绝孙药!
那才是真的一劳永逸,再无后患呢。
直接和终夏要这样的东西,总觉得会有泄密的风险。
终夏是仪鸾卫,是皇家密探仪鸾卫。她的工作就是把林家的一切报告到皇帝面前。
皇帝能容得下一个想让自己丈夫断子绝孙的重臣之妻吗?
所以,姜宁才要喝醉。
要醉得不知人事。
要醉得不记得她说过什么。
不管是什么感情,她把握到了终夏对她的亲近。她觉得有五成把握能成功!
感谢七年末世,她能在别人看来她不可能精神还清明的时候保有几分清醒。姜宁抬起手,看她在月光下更显保养得宜,似乎不沾纤尘的手。她的手指也晃成了几十个。
终于,做了十一年正常人,她这双手又要沾染污秽了。
当然,她早就做过了脏事,比如安排从柳和安珠的去向。但她还可以说,那只是她不得已遵从皇命。
她只是在帮林如海。
这回不是她帮别人了。
是她自己要害人。
这一步可真难踏出。
今日过后,便可以不用喝酒逃避现实了。姜宁好开心。
她努力看向最清楚的那
个“终夏”,伸手:"师父,师父?你来。"终夏站到她面前,看她往旁边转身,只好把她掰正:"夫人?"姜宁摸到了终夏的领口和手臂。
哦,她以为的真终夏是假的,这个才是真的。
姜宁摸到终夏的颈后,请她俯身,尽量小声说:"师父,你有没有……"
林如海冲入了正院!
他没想到正院还没关门。
守门的婆子已经打瞌睡了,被他吵醒,吓得跌下了凳子,“哎呦”一声,又慌忙喊:“老爷?”林如海管不了暗中有多少个仪鸾卫看着,也管不了明日之后,家里又会有什么传言了。
他死死盯着廊下两个几乎要叠在一起人影,只觉得血全在往头上涌。
他的妻子,姜宁,满面酡红,神态娇媚,柔弱无骨地环着另一个人的肩头,一手掰着那人的脸,红艳欲滴的嘴唇在那人脸前张合。
似在索吻。
而俯身抱着她的那个人,不过双十年华,面容清秀,身着男装,身量比一般的男子还高上两寸——
正用无比呵护的姿态和耐心的神情,听她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