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乔朔和曲奉去向穆夫人禀明军情,姜宁就放心缩在终夏怀里回府歇着了。
她对两军大规模作战基本不通,虽然知道点理论吧,但实际经验一点没有。
金泉府有这么多精兵良将,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她只需要相信穆姐姐。
那么——
首先,她想洗个澡。
杀人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她浑身又是血,又是脑浆(……)、肠子(……)什么的,一定还有更恶心的东西,也亏终夏抱她抱得这么稳。
嗯……终夏身上一定也有。
终夏:“洗澡可以,但要先处理伤口。”
在外面只是草草包扎了。不仔细处理,姜宁——夫人——手臂上的伤口恢复慢留疤都是小事,只怕腿——
姜宁:“还有你脸上这道,别忘了。”
终夏:“……嗯。”
洗澡的要求得到了准许,虽然还没洗,姜宁都觉得身上轻了一半。
然后,她好饿,她想吃东西。她想吃热腾腾的大米饭配肉和炒菜。
肉炖的烤的煎的怎么样都可以,但一定要大块吃着才爽。
夏鸿:“我这就去厨上拿!”带两个小丫头和两个媳妇去了。
在先吃饭和先睡觉之间犹豫了一秒钟,姜宁选择先吃饭,吃饱了再睡。
她一定要睡到又饿了再起来!再吃一顿!
她问绯玉:“你有什么想吃的,快叫人去说。”
绯玉眼泪汪汪:“娘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她还能和娘一起吃饭!
她再也不嫌芹菜不好吃了!
她要多多吃芹菜,她要一直和娘吃一样的菜!
姜宁想拍绯玉的脑袋——终夏放缓脚步,让她能拍到——但她指甲缝里都是黑色干涸的血,放弃了。
她笑:“好了,别哭,我不是好好回来了吗?再说,有终夏呢,我不会真的有事。”
她得承认她后半句是哄绯玉的。
但如果是绯玉,也会做出和她一样的选择。她相信绯玉能明白。
绯玉确实明白。
但她仍然后怕。
她不能没有娘。
她宁愿面对危险的是她。
她再也不想只能无力等着娘的消息了!
在终夏把姜宁抱入房中前,绯玉问了出来:“娘以后可以不和我一起出去哨探吗?”
姜宁没太犹豫:“如果绯玉不想让娘去,娘就不去了。”
她自知做不成能统帅三军的将领。
她没有领兵之人该有的决断,也没有领兵的才能。虽然这些都能学会,能锻炼出来,但……她还是怕死。
她原也志不在此。
出城哨探,是她想亲身体验绯玉的日常。她不希望将来因为自己不了解,就忽视绯玉的辛苦和付出。现在她已经深刻体会到了,既然绯玉不想让她再去,那她不去也没什么。
在家里吃饱喝足睡大觉也很好呀。
她愿意为了绯玉做等待的人。
进入房中,终夏先把姜宁放在离门口最近的椅子上,给她脱下全身盔甲和染血的衣服,然后脱掉自己的,只留里衣,把盔甲和衣服让人拿出去洗净擦干,不然气味难闻。
然后,她细细洗净了手,拿过她的医箱,抱姜宁到临窗榻上。
姜宁让绯玉别等着了,先去洗澡换衣服,把自己变成干干净净香喷喷的小宝宝再来。
她倒不是怕绯玉看见治伤害怕。
既然选了这条路,以后见血见肉的时候还少吗?
她也不是不想让女儿心疼她。
她是怕自己忍不住喊疼丢人……
经过姜宁再三劝说,绯玉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西宁将军府里不少医术高明的女医。有三位匆匆赶过来,协助终夏给姜宁治伤,还带来了早就备上的麻沸散。
姜宁方便完回来(咳,终夏抱她去的……丫头们一个人抱不动,换个别人她更不好意思)一口喝干麻药!
这可是好东西!又不是没那条件,她也没必要效仿关公“刮骨疗毒”的精神哇。
饭就等醒了再吃吧。
不疼最重要。
麻药的劲上来了。
姜宁昏沉一醉,人事不知。
她再醒来时,外面的天似乎已经黑了。
……好饿啊啊啊啊!
姜宁偏头,看见趴在自己床边的绯玉,伸手推她:“你吃饭了没有?”
绯玉“歘”睁开眼睛:“娘醒了!”然后回答:“早吃了!和终夏师父一起吃的,没饿着!”她喊人:“快端饭,快端饭!”
实际不用她喊,也在屋里守着的落霞秋水早就出去喊人进来伺候了。
绯玉念念叨叨交待:“终夏师父说,娘胳膊上的伤口不能沾水,七日内也不要用右手,七日后看伤口恢复情况再论。左小腿的骨折虽不算厉害,但最好一个月不要下床走动,三个月内都要拄拐。也是终夏师父给娘洗的澡洗的头发,换的全身衣服。”
姜宁竟然有些脸热。
她洗澡穿衣都要人服侍,没少被同性——指丫鬟婆子们——看光身体,按理说,不该不好意思呀。
终夏也不是第一次看了。
她问:“终夏呢?”
交待了这么多,她自己人上哪去了?
她脸上的伤口处理没处理?
绯玉忙一拍脑袋:“终夏师父去见师父了。”
见穆姐姐?
姜宁不太明白:乔朔和曲奉没能把事情回明白吗?
但她没多问。
绯玉已经知道了家里有仪鸾卫,都谁是仪鸾卫,但真是机密的事,终夏也不会告诉绯玉。
看她回来说不说吧。
床上放了小炕桌,姜宁爱吃的菜一道一道端上来。
绯玉请缨:“娘手不方便,我来喂娘!”
姜宁当然要享受女儿的关心啦!
她一面指挥绯玉给她夹菜喂饭,一面又吩咐:“去拿三千两银子,我要谢一谢同我出去的人。”
战死的士兵,朝廷自有抚恤,她要在朝廷抚恤外多谢五十两。伤重的也五十两,无事的二十两。
一人五十两不算多,只算她的心意,希望他们的家人日子能好过些。
不是她舍不得多拿钱,是怕再多,穆姐姐就不好带兵了。
……
西宁将军府前厅。
穆长音冷眼看着跪在她面前的年轻仪鸾卫。她清丽动人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伤口,从右眼下方斜向上飞,直到隐没在鬓间。
“军中是缺良才,”打量了终夏半晌,穆长音才开口,“可你的身份,能到军中来吗?”
终夏并不意外穆夫人知道她是仪鸾卫。一年两年看不出来,已经三年了,再猜不到,也不是护国夫人了。
她只是叩首:“只要夫人愿意用我,我会求得同意。”
“那等你先求到再说。”穆长音淡声道。
“多谢夫人。”终夏再叩首,起身,退出厅外。
穆夫人盯着她高挑纤长的背影看了几眼。
这是她想要的人才。
可终夏年才二十有三,已是六品仪鸾卫了。她分明可以就这样稳步走上去,为何现在又想从生死中一搏功名?
她有什么目的?
终夏回到了后宅正院。东厢房的灯亮着。她走进去。
姜宁正好才吃完饭,忙叫她到身边来,细细看她脸上的伤口,用手在边缘轻抚:“上过药了?”
“上过了。”终夏握住她的手。
“我有事想和夫人说。”终夏垂眸。
绯玉:“好吧——”
又是小孩不能听的“机密大事”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