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齐军队装配火器,禁卫中便有全军皆用火器的神机营,其余部队和各地方镇守部队、边军也有枪、炮、战车定额。西宁军西征高昌时,攻下高昌国都便动用了穆长音新改进的威远将军炮——如今被命名为“护国将军炮”——共计四百余门。
但大齐同时也严禁民间火器使用。
凡各军各级将校士兵,皆不得私带火器出营,违者军法处置。
民间有私藏火器者,依其轻重程度判刑,最高可至株连九族。
作为专家,穆长音从兵部批出几样火器回家研究非常容易。
但火器使用声音大,易惊人,且有安全隐患,护国公府离皇宫又近,更不好随意。今日出到郊外,远离京中,附近人烟稀少,只有农户,姜宁的庄子穆长音很信得过,才能肆意。
姜宁把手炉递给丫头,也去廊下拿起一杆枪,看着满廊的最新式火器和成箱的火药,笑说:“怪不得姐姐拉了几车东西,我还猜是什么呢。”便问:“就在这里几日,用得完这许多?”
若只为打猎,这些枪·弹都够把后面山头推平了。
而且打个野鸡狍子的也用不上多发火箭和震天雷吧!
姜宁握着枪走神,心想穆姐姐怎么没把护国将军炮也带来两尊。
“自然是用不完。”
穆长音换了一杆擦拭,笑看姜宁和岁雪,“想请你替我相问小谢掌柜,能否帮我也在附近买一处庄子?不必和这里一样,只要附近人少空地多。若没有,只好借这里长住。”
岁雪忙道:“这容易,隔壁庄子便是我的,也有两处泉眼,一应景致虽不如这里,因房舍不多,空地够大。我也用不着,正想脱手。护国公何时有空,和我过去走走?”
穆长音笑道:“既是让你割爱了,你多少钱买来的,我加三成给你。”
岁雪忙要推辞,姜宁已和穆长音说了买来的价格,问:“现在就去看看?”
“你不撑了?”穆长音把她手里的枪拿过来。
“嘿嘿。”姜宁笑。
换上骑装,岁雪领姜宁和穆长音到了隔壁庄子上,三个玉儿也跟着一起了。
穆长音看过一遍,大略满意,当即便和岁雪签契给银,令从人去京中衙门登记了过户。
岁雪白赚了三成银子,稍有不安,跟在姜宁身后问:“真的无妨?”
这价钱比她卖给别人还贵了几百两。
姜宁洗了手,捏她的脸:“你是我妹妹,是绯玉姨娘,她是绯玉的师父,以后往来的时候多着呢。一点小事,别多想。她又不缺钱,也不是那等看身份识人的。”
岁雪想了想:“我今日做成生意,明日借这里摆几桌宴,大家乐一乐?”
“行啊!”姜宁一口赞同。
来这不就是玩的吗!
“行了,走,咱们泡温泉去。”姜宁把头发拆了,重新松松盘起,拽她去洗澡泡汤。
把身子浸在带着淡淡硫磺味的温泉里,姜宁舒服地吐出一口气。
出门一整天了,可终于有度假的感觉咯。
姜宁的庄子共三处泉眼,大家分开泡汤,姜宁和岁雪、乘风一起,三个玉儿跑去穆长音那边了。
岁雪捞起葡萄酒喝,问:“她们商量明日去打猎,姐姐去不去?”
姜宁把脖子以下都浸在水里,身体轻飘飘,声音也懒懒的:“不去,我等着吃。你想去就跟去吧。用枪小心。”
现在的火·枪还是用火绳引燃击发,火绳和火药盘都在外面,使用有明火。而且填装弹药是从枪管口塞入,杀伤力强于普通弓弩,但用完全身都是火药味,开枪声音巨大,精准度也略差,还不能连发,只能单发。
一把枪平均长度有近一米五,重达二十斤以上。
所以姜宁不是很爱用。
西宁军的斥候队伍一般不装配火·枪,就是因为火·枪过重,使用不便,且遇到风雨雪天气就不好使了。
但现在也没有现代枪械能用。
在末世她用枪杀过人。
可惜她精心保存的手·枪和几盒子弹都找不回来啦。
怎么改进枪支火器,她也不会。
火绳枪和现代枪械的外观相似,原理不同。她也不知道火绳枪是怎么一步步发展成现代枪械的。
或许就算她提出改进建议,这时代的技术也做不到。
姜宁浅喝了两杯酒,把全身上下泡得筋骨松软,回房一觉睡到天大亮。
睡了十二个小时。
姜宁看着怀表发懵。
这就十点了?
她说不去打猎,穆长音等人就没等她,早出门了。
来的所有人里,只有妙玉尚没还俗,不能杀生,参与不了这项活动,还有封氏一觉起来觉得嗓子疼,吃了药在屋里休息没去,剩下所有人,包括桃嬷嬷和滕怀玉都去了。
姜宁:……
这样真的显得她很懒蛋哎!
她爬起来,垫补了一碗酥酪几口点心,便往听雪楼过来看封氏。
封氏正在二楼窗边歪着,知道姜宁来,忙下楼迎。
姜宁把她堵在楼梯上扶回去:“姐姐病了就好好歇着,还折腾什么。”
封氏笑道:“夫人请我来乐,偏我这身子不争气。”
姜宁叹:“这话好没意思。姐姐知道我心里还和以前一样。”
一别六七年,再见到封姐姐,她再不称“你”“我”,只称她是“夫人”。
封氏笑道:“不是我故意要和夫人生分,是我要时时警醒自己,也别让英莲错了心思。”
林家姑娘不以身份高下论英雄,与英莲平等相交,视如姐妹,但她和英莲如今不是官家太太和小姐了,只是谢记两个账房。英莲才十四,未知将来如何,姜夫人和林家姑娘待她们好,英莲却不能真觉得她能与这等身份的人平起平坐,同吃同住了。
姜宁不多说服封氏,扶她坐了,笑问:“她们得下午才回来,咱们中午一起吃,馋她们?”
封氏咳嗽了两声:“我怕过了病气给夫人。再说我病了,也吃不了夫人爱吃的,夫人也别馋我了。”
姜宁只能说:“也好。”
她点了两样菜,又给封氏点了两样好克化又滋补的汤菜,问:“姐姐的身子怎么样?是只这次过来劳累了,还是常病?”
封氏笑道:“夫人放心,只是一时不察,多吹了风。从前并不这样。”
姜宁看着她夹白的头发,不免多叮嘱两句。
算来,封姐姐今年四十九岁,穆姐姐五十了。
穆姐姐还大一岁,发间却只偶尔才能见到一两根白发。
两人的精神面貌也截然不同。
穆姐姐看上去还不到四十,虽然近来因被困在京中,无事可做,稍显消沉,也比封姐姐有朝气得多。
封姐姐给她的感觉,就像已经看破了人世生死,要顺着命运走到人生终点。
姜宁心里一酸。
丧夫丧子没有打倒穆姐姐,被困于笼中会吗?
还有绯玉。
太上皇显然在打压和离间女将们。
穆姐姐和终夏走出了前路,这条路会一直通畅,直到绯玉也能走上去吗?
姜宁化茫然为食欲,多吃了一碗饭。
她早饭没吃嘛。
日暮之前,穆长音等满载而归。
正院前的空地上支起几处烤架,一群人自己动手宰杀猎物,放血烫毛脱皮,拿出五脏心肝,斩剁骨头。
姜宁抱着手炉远远看着,指挥绯玉:“我要那块腿肉!对对,横着划几刀!”
穆长音喊她:“想吃哪块自己来切,躺一天了还懒?”
姜宁:“姐姐别冤枉人!我才练了一个时辰刀,不信你问夏鸿?”
穆长音:“她还能逆着你说?”
姜宁:“那姐姐不信,我也没法儿。”
大家嘻嘻哈哈,乐到月上中天。
所有人都吃多了,不好泡温泉,今天就此先散。
绯玉留在姜宁屋里缠了一会。
姜宁撵她走:“你又不坐,赶紧去洗澡换衣服!”
绯玉不走,转来转去,看到西侧间炕桌上的匣子:“这是什么?”
姜宁:“你谢舅舅要造的夹板船图纸。”
绯玉忙问:“我能看吗?”
姜宁:“你看归看,别带去别处。”
这还算商业机密。
“好!”
绯玉手是干净的,打开匣子,半天手上只顾翻页,看入了神。
姜宁轻声问:“你能看懂?”
绯玉慢慢点着头,又翻一页:“和火器图纸差不多,有什么看不懂的。”
姜宁:……
这样真的显得她很笨蛋哎!
看越发晚了,姜宁:“回去睡罢,明日再来看,不然起不来。”
绯玉舍不得:“马上看完了。”
姜宁从她手里拿过来,她看过的一叠和没看过的一叠一样厚:“这叫快看完了?”
绯玉眨眼睛。
姜宁:“成日看着你姐姐不许灯下读书,你倒好,灯下看图!”
这图纸比书还让人眼花。
绯玉:“我错了。”
姜宁:“去罢,明天再来。你又不会造船,也不出海,晚一天看能怎么?”
绯玉继续眨眼睛。
姜宁:“……你想出海容易,你师父怎么办?”
她心里叹气。
京中繁华,却不比西疆广阔自在。
绯玉从七岁便跟在金泉府,见惯了天高地阔,京中怎能让她畅怀。
“师父,不能出去吗?”
绯玉蹭到姜宁身边,挽住她的手。
“谁知道呢。”姜宁指了指绣凳,让绯玉坐,又屏退众人。
绯玉乖乖搬来绣凳坐下。
“你师父虽然无职,照理说来去自由,可她还是金家的人质。她若出海了,西昌尚未完全归顺,朝廷怎能放心金家?”姜宁问。
绯玉很快想出了办法:“若不能只为这个,可以让师兄嫂子把孩子送来,朝廷一定更放心。”
金烨和秦姝——他已去二哥金焕的未婚妻——成婚已近两年。
西征高昌前,秦姝便已身怀有孕。去年冬日,她生下一个男孩,穆长音给起名为金开胜。
现在这孩子已过周岁了。
让金烨的儿子回京为质,顶替穆长音,的确是一个好方法。
但:“开胜还那么小,就让他远离爹娘,独在京中,只怕穆姐姐不舍得。再者,西疆路远,你忘了青玉是怎么死的了?”
只有她和绯玉在,林青玉的死,姜宁可以随便提起。
绯玉:“青玉夭折是因在冬日赶路染上风寒,路上又没能妥善调养。开胜现在还小,三年后、五年后呢?等他五六岁了,天气暖和的时候赶路并不怕,我便是六岁跟爹娘去了西疆。若只顾着他们,难道师父立下不世之功,这个年岁了还要为子孙考虑,困在京中一世吗?”
他们在边关自在,只有师父在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