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建立了自己的王庭,夺回了王的名号。但也从此无法摆脱如蛆附骨的伤痛,这或许是每一个善战的魔族的归宿。
时至今日,昏耀已经无法想象,如果没有那一箭,如果没有失去右角,自己会是什么样子。他也懒得去想。那无聊至极,并且对接下来的战争毫无意义——魔王握住了他的长矛,将那沉甸甸的重量挂在了马鞍上。
“吾王!”
兰缪尔从营帐内追出来,胸前的骨饰在风中清脆碰撞,打珰响了一路。他赶在魔王上马前拽住缰绳,眼神含着一丝罕见的愠怒: “您今日还要出战!?”
昏耀: “关你什么事。回去补觉,等我回来。”
魔王的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更加令人窝火,兰缪尔拽着细绳不松手,咬牙说: “您的身体真的还能战斗吗?连多古大人和摩朵将军都在劝谏,王为何如此一意孤行……"
昏耀: “你懂什么,别碍事。”
兰缪尔紧摸的手指,到底还是被昏耀耐心地一点点掰开了。魔王拍了拍人类的头发,重复那个命令: “回去补觉,等我回来。”
角马带着魔王飞奔而去,很快化作一个看不清的小黑点,徒留白袍人类沉默地伫立在原地。不多久,战鼓声与锣声齐鸣。
昏耀是有意为之。
兰缪尔意识到这一点,是在前线的噩耗传来的时候。
当双方魔族再次在平原上猛冲起来的时候,昏耀亲自率领小股精锐,像一把弹弓般绕到黑托尔联合部落的斜后方。看起来,是试图一举冲垮敌军。
然而到了下午,前方传来了魔王陷入敌军包围的
急报。
黑托尔联台部落的军队兴奋地察觉到了魔王的颓势,军队像潮水一样压上来,一层又一层。昏耀被迫撤退,然而奔腾的角马化作追逐猎物的饿狼,战线被拉得极限长,很快又开始惨烈的追逐战。
空气瞬间被寒风冻结了。
兰缪尔骑马穿过一座座营帐,来到交火的前线,在侧阵竟然看到了大批按兵不动的军队时,终于意识到其中的古怪。
他驱马来到那些魔将面前,压低声音: “你们难道没有想过,采取这样冒险的方法,假如出了什么差池,你们的王——"
一个魔将不屑地瞧了他一眼,哼道: “我们的王,远比你想象得强大。”
另一个说: “去去,人奴就该呆在后面。你以为得到了王的一丁点宠爱,就能够指挥我们?”
——兰缪尔这种活像个自走神像的脾气,硬是被这群魔族气得想骂脏话,哪怕他其实还没学会。
昏耀明知道自己状态不佳,却依旧在旧伤发作的前提下出战,是故意的。
甚至有可能,前些日子在外连续激战八日,将自己消耗到旧伤发作……也是故意的。王庭的军队已经在外僵持了太久,这使得魔王的耐心逐渐见底,他渴望一场速战速决的胜利。
一个在旧伤发作的状态下,孤军深入敌后的魔王……放眼整个深渊,哪里还能找到比这更香的诱饵呢?
部落的联合军是临时组成的同盟,协调性注定不会太好。当各个部落都在贪婪之下失控,当敌军战线在追逐中拉长、拉薄,致命的破绽必然暴露出来。
那么,究竟是黑托尔的军队先把昏耀困死,还是王庭的军队先找到黑托尔的破绽,然后一击破敌………
王与王的战将们,互相托付了全部的性命与信赖,来进行一场残忍的豪赌。
兰缪尔不喜欢赌博。
他冷声说: “派军队去接应。”
摩朵讥讽地笑了一声: “太对不起了,兰缪尔大人,我们只服从吾王的命令。”
兰缪尔: “我不干涉你们的战争,但王昨夜的情况很不好,现在的战况很有可能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必须派军队去接应。'
没有一个魔族搭理他。
摩朵故意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 “兰
缪尔大人,如果您真的那么担心,不如亲自去救援呢?”
这话一出,四下的魔族部将们就稀稀拉拉地窃笑起来。他们都知道王心爱的奴隶是个孱弱的凡
“我们效忠的王,是永远不停止战斗的王;而死在战斗中,本来就是魔族强者的宿命。”摩朵的话语以一句嘲讽告终: “还没适应深渊吗,人类?”
这句话,就像是油泼在火星上。
忽然间,兰缪尔的神态变化了。他的面庞绷紧,唇线抿直,眼角瞬间掠上冰冷的锋芒,那竟然有些接近戾气的概念。
“什么宿命。
“都是骗人的话。
从来温和包容如绵羊的奴隶,猝然冷笑一声,仰起眉目——摩朵的后背麻了一瞬。她发誓,她从没见过这个人类露出这样可怕的表情。
“在阳光普照的地方,人类会说,死在神子手里是魔王的宿命。”
兰缪尔眼神冰冷, “假如要论宿命,他也该死在我的手里,而不是在这种地方。”
说罢,他猛地一扯缰绳。高大的角马扬蹄嘶鸣,在无数魔族的惊呼下,带着人类头也不回地冲向了更远处的战场。
就像一枚洁白的雪花,落入汹涌的黑色风暴之中。下一刻,雪花化作了风暴本身。
腥风穿过昏暗的平原,将白袍与长发吹得涌动起来。兰缪尔闭了一下眼,他抬起空荡荡的,无有寸铁的右手——
人类白皙的指尖,烧起了带着滚滚死亡气息的黑色火焰。
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