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到王庭,许多魔族们都欢欣地跳起了祝福的舞。那座小木屋前,偶尔会悄悄地多了一点精银,或者疗养身体的药材,不知是谁送过来的。
兰缪尔惊讶不已,他拉着昏耀来看,狐疑地问: “一两个也就算了,怎么会有这么多魔族来给人类送东西?不会是您用了什么残酷手段逼迫他们?"
昏耀又好气又好笑:“瞎说,没有。”
兰缪尔顿时觉得世事离奇。
昏耀好像不再恨他这个仇人了,虽然魔王不承认;深渊里的魔族们好像也不再恨他这个人类了,虽然没几个家伙愿意露脸。
他本以为仇恨的根,已经深深地扎进了这群异族同胞的骨血中,穷尽他这一生,也难以撼动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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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王的臣属们时常会来结界崖上探望,兰缪尔还是操心个不停,什么琐碎的事都要过问一遍。某天,他问起当初那些伏击魔王的叛军,关心地问罪魁祸首落网了没有。
当时过来探望的是天珀,少王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昨日刚刚查出来了,”她说, “我今日正要向吾王汇报。那群找死鬼的头目是个西边的部落首领,大魔古雷隆。"
"至于几个俘虏喊的话,据说是他们的部落祭司占卜出的预言。恰好古雷隆的儿子近日身体异常,有些类似血统觉醒的征兆,所以……"
兰缪尔的面色沉了沉。
“预言这种东西,不能太信。”昏耀坐在床头,将碗里最后一点药汤用小勺舀起来,仔细地喂给病人。
他盯着兰缪尔确实喝下了,并且没有吐药的迹象,才继续说: “塔达是深渊最有威望的祭司,有时候还卜不准。那些小部落的祭司,十有八九都是胡言乱语。"
天珀每次过来都不太愿意久留,禀报的事情说完了,她就要告退。
兰缪尔忽然说: "少王,请留步。"
天珀:"你留我干什么?"
昏耀: "你留她干什么?"
魔王与少王异口同声,兰缪尔哭笑不得,连忙握着昏耀的手安抚: "我有些事想对少王说……"
昏耀挑眉: “天珀,听他说。”
“……是。”天珀恨恨地磨着牙,不得不耷拉着鳞尾转回来。
不料兰缪尔又看了一眼昏耀,认真道: “吾王,我想单独对少王说说话。只需要小片刻,烦请吾王……暂且回避。"
顿时,昏耀和天珀的神情都变了。
天珀率先震惊: "人类,你胆子够大!"好啊,奴隶居然敢让王回避!
不料昏耀真的站起来,往外走。在与天珀擦肩而过的时候,王的鳞尾拍了拍少女的后背: "不准气他,他气你你也忍着。"
天珀愤懑得要命:“吾王……!”
但魔王已经坦然自若地走到木屋外面,把门关上了。
天珀
气得面红耳赤,用鳞尾咣咣地拍地板。可恶,她在心里怒骂,可恶的人类!
自己明明是尊贵的王庭少王,凭什么沦落到这个地步!
天珀咬着牙,看向床上的那位安然含笑的家伙。"兰缪尔,"她说, "你,最好能吐出点有用的东西,不然……"
虽说如此,她其实已经猜到人类会说什么。不外乎就是那些大道理,故作成熟的指点。披着伪善的外衣高高在上,那是她最讨厌的。
"少王不喜欢我,我知道。"
兰缪尔仍是不急不缓地微笑着,他将右手轻放在自己的心口上:"为了不浪费时间,我就直说了。”
"如您所见,我已经快要死去。但临死之前,还有一件挂念的事。"天珀:“呵,跟我有什么关系。”兰缪尔: "有关系。"
"少王,我曾经对吾王说过,您应当也知道……"兰缪尔淡淡抬头,看向木屋窗外的天空,“我可以打开迦索的结界。”
木屋里突兀地死寂了几秒钟。
天珀的脸上还保持着那种高傲的不屑和厌恶,就这样僵硬住,一点点扭曲成奇怪的表情。“什……么?”
"这件事,我本想求吾王的。"兰缪尔很平静,他自顾自说下去。
"但实在没想到,王会为了救我,把自己消耗成那个样子。如今又出了古雷隆的预言,我很忧虑。如有可能,还是不想再乱动他的魔息了。"
"好在我体内本来就有吾王的魔息残留,倘若少王可以相助,应该勉强够用。"
"——兰缨尔!"
天珀突然跳了起来,她几步冲到人类床前,脸上满是怒色,似乎就要张口叱骂些什么。但下一刻,她头顶发紧。
那个从来温顺的人类奴隶,竟伸手握住了她的一只盘角。明明是那么脆弱的手掌,却反而因为太过脆弱,天珀一时间瞠目结舌,居然不敢乱动!
兰缪尔就这样低下头,他把嗓音放得很低,漂亮的眉目冷静地隐在阴影里,像极了天珀幻想中应有的样子——
“我想求少王,在我迎来死亡之前,能将您的魔息借我一用。
”
——在深渊隐忍多年的人类圣君,终于暴露出真实面目,向魔族刺出致命一剑时,应有的样子。可耳畔传来圣君的低语,天珀分明听见他说的是:
"我来为魔族,打开头顶的结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