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缪尔: “只要把这个法则弄懂,后面都简单了!”
昏耀: "你一个月前也是这么说的,两个月前也是这么说的!"
白袍人类十分无措。他一只手里捏着笔,另一只手拿着写满演算规则的羊皮卷,再瞧瞧空荡荡的宫殿,一阵挫败。
其实最开始,兰缪尔的学徒并不仅仅是魔王一个。
他心想教一个也是教,教多个也是教,于是热心地叫上了作为王庭继承者的少王天珀,掌管知识的老祭司塔达,以及塔达精心推选的四位弟子。
现在,也全都跑没影儿了。
兰缪尔很悲伤。难道他讲课真的那么烂吗….
不过仔细想想,这其实很正常。
兰缪尔作为神子,自幼在长老的指点下修习这些知识,后来又专门钻研过一段时间,这才能在年纪轻轻就在法阵学的造诣上登堂入室。
魔族的文化水平本来就堪忧,且只修魔息不修法力,要从头开始学一门人类的法术学问,实在比登天还难!
兰缪尔无可奈何:“吾王,或许……迦索结界的事情,还是让我来吧?”
昏耀本来已经被法阵学抽干了精力,生无可恋地瘫在椅子上。听到这句话,他又猛地坐直起来,怒目而视:"等等,兰缪尔!你不会是故意折磨我,等我承认学不会了,再顺势打结界的主意——"
兰缪尔:
魔王不甘心了,他盛气凌人地指着自己刚扔出去的羊皮卷: "捡起来!"兰缪尔乖巧地去捡起来了。
昏耀又指指自己身前: "过来,继续教。"
兰缪尔笑了: "好的。"
再次被法阵学狠狠鞭挞的时候,魔王意识恍惚,心想……自己不会是被反向激将了吧。
但至少,昏耀知道一件事。
谎言可以编出一个人的喜怒哀乐,编出一个人的过往经历,但绝对编不出这样盘节错杂、逻辑环环相扣的学问。
这必须是千百年的智慧结晶传承下来而得。学得越深入,越能体会其中浩瀚的知识。
魔王于是硬着头皮又拿起笔,怀着隐秘的心思想:如果他真的能领悟了法阵学,是不是有一天,就能说服自己,也说服其他魔族——兰缪尔声称愿意为魔族打开结界,是真心的?
后来,日子一天天过去。
他真的被兰缪尔推着,半哄半骗、软硬兼施地,在闲暇之余把法阵学给学了下去。
至于其中到底有多少是为了打开结界的希望,又有多少是为了证明兰缪尔的“清白”,他也分不清了。
那时昏耀并不着急。
那时他觉得时间还很长。
王庭在变好,他们的关系也在变好,而他和兰缪尔都还年轻。无论是修习法阵学,还是破开迦索的结界,还是对人类交付全部的信任,都可以谨慎一些,不必急于一时。
昏耀并没有想到,仅仅两年之后,他已经能够在兰缪尔的指导下,将结界撼动薄薄的一层。阳光洒在结界崖上,花草冒出了头。
也同样是两年后,兰缪尔会苍白消瘦地倚在他怀里,静静握着他的手臂,说——
“吾王要早做决断,我的时间不多了。”
黑暗中,血迹沾在发抖的手指上,汇聚成艳红的一两滴从指缝间往下掉。
兰缪尔缓缓拿起帕子,先草草擦了一下指尖,然后再掩住口,将嘴里残余的血吐出来。
令人室息的夜色像海水那样灌满了木屋。昏耀从后面抱着他,轻轻地给他抚着背,将下颌很轻地贴在他的头上。
兰缪尔将手帕放在一边,拍拍昏耀,虚弱地笑: "好了,没事了……睡觉。"
自从搬到结界崖后,他的病情短暂地和缓了一些。但风平浪静的日子突然迎来了结束。
兰缪尔又开始出现症状,疼痛、咳血、晕眩,时而陷入昏迷……这一次,衰败的迹象更加明显。"……兰缪尔。"
魔王忽然沙哑地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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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皱起修长的眉毛,用掌心擦去那点水迹: “我好像还从没见过您哭呢。”
夜色中,魔王的眼眶湿了。但他的表情还算镇定,说: “之前在王庭,我去找老塔达占卜过一次……占卜你的事情。"
"是什么结果?"
魔王慢吞吞地扯出一个笑容,点了点人类的眉心: "直到下雪的时候,你还活得好好的。"兰缪尔怅然道: "但是,距离今年第一场雪……咳,应该也没有很久了。"昏耀的笑容悲凉地消散了。
神子都是这样无情吗,他心想。就像其信奉的,永不真正降临,只冷眼旁观万物生灭的神明那样?
兰缪尔说: “请吾王早做决断吧。”
“睡吧。”昏耀低头亲了他一下, "明天,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
于是兰缪尔的心,在这具疲软的躯壳里轻快地悦动起来。
或许,那个最终的时刻就要到来了。他的魔王即将宣判他的命运,为这漫长又转瞬而逝的七年,定下应有的结局。
他这样想着,安心地合上沉重的双眼,有些吃力地维系着每一口呼吸,胸腔也随之起伏。慢慢地,意识就像融化在水里的糖晶那样,一点点,一点点地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