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魔族的军队,终于将王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圣君出现在城头,与城下的魔王遥遥相望。这对七年的宿敌,在无数人族与魔族的见证下约定,将于明日清晨一决胜负。
王城的所有人都开始祈祷了。
无论是年长的还是年幼的,无论是富贵的豪商还是贫穷的农户。
被软禁的先知长老得到了释放,他绘出所谓的“祈愿通神大阵”,要求信徒割开自己的手腕,以鲜血向神母求告,为圣君祈福。
城民们很快赶来,他们提着或大或小、或精美或简陋的油灯,像一群惶然的萤火虫。有人啜泣着,有人怒骂着,但每个人都在诚心地祈求。愿神母将胜利之光披在他们的圣君肩上,愿他们的陛下平安归来。
“神母啊——”他们喊, "神母,我们的金太阳!"
"请保佑我们敬爱的圣君,您最虔诚最善良的孩子!请驱散残暴的恶魔,使邪恶归于深渊……"
当他们从阵法前离开时,似乎变得虚弱了一点,但每个人都认为这是情绪消耗过度后的正常虚脱,并未起疑。
先知身穿金阳图腾的白袍
,他挥舞宽大的衣袖,高举权杖向每一个信徒承诺:“明日,你们将亲眼见证神迹!
圣君也站在这里。
来来去去的油灯的光,照在那张美丽而苍白的面容上,映入紫罗兰色的瞳孔。他正微微笑着,虽然眼底难掩哀伤。
"兰缪尔,"先知忽然压低声音, “我早说过,你会屈服的。”“来吧,说点什么,你可是神子,向你的子民们承诺神迹吧。”
兰缪尔看了先知一眼,意味莫名地勾了一下唇。他收敛神色,将光明十字剑插在身前的地上,高声向所有民众起誓:
“我乃神母眷顾之子,我的信仰至真至诚!”“我承诺——你们的虔诚将唤起神母的庇护,令胜利的金阳降临在我们的土地上!”
民众几乎是沸腾了,有的喊“神子”,有的喊“陛下”,但更多的仍然是在呼唤神母。
他们下跪,磕头,试图亲吻圣君的鞋子。曾经的兰缪尔从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但今晚,他庄严淡漠如一尊真正的神像,放任更多人变得疯狂。
这一夜,其他城池的信徒也在为王都祈福。执掌当地神殿的供奉长老们,忠实地执行先知的命令,以祈祷为名骗取信徒的法力。
其中的少部分知道真相,但大部分长老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其实在做什么。编织了几百年的骗局,已经将他们的思想牢牢地捆束住了。
在法阵的作用下,无数的微薄法力涌向了圣君的体内,如涓流汇集入海。先知长老满意地笑了。
他知道,接下来这场救国之战,以及在千万人见证下的神迹,将使得金太阳的信仰再也无法被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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驻扎在城外的魔族军队,也隐隐听见了城内的动静。
昏耀盘坐在自己的营帐深处,凝视着坐在下面的各大部落的首领与战将们。“明日,如果我赢了,直接攻城。”魔王用斩钉截铁的语气说道。
顿了顿,又说: “如果我输了,也直接攻城。”
“如果我死了……”
首领瓦铁忍不住出声: “吾王!”他瓮声瓮气地哼道,"英勇的魔族,不会在大战前夕说不吉利的话。"
昏耀冷笑: “那明天我被圣君宰了,这十几个部落的魔族,你给带回去?”
……他倒是真不忌讳,就这么个半是交代战略,半是交代遗言的架势,把前前后后的事都安排好了,甩手就让一众魔族滚。
断角魔王的独断专行是出了名的,尤其现在大战在即,没魔敢惹他,只好灰溜溜出去了。等大帐里空出来,那几个昏耀真正的亲信才硬着头皮上来劝。
老巫医多古摆出一副头疼死了的表情: "吾王啊,其实您根本不必和人类圣君单挑,不是吗?"“狡猾的人类还不知道会使出什么手段,您又有旧伤的毛病……万一有个万一呢!”
摩朵、木玛、天珀这些战将,则苦口婆心地为他们任性的王分析这次决战。如何如何有弊无利,如何如何暗藏凶险。
但所有努力以失败告终,这群魔有一个算一个,都被王亲手扔到了大帐外。
凶狠地唬走了所有臣属,昏耀正要转身回帐。这时微风拂面。魔王发现,头顶的月亮是如此圆润明丽。
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魔族的慕强远胜人类,尤其看重一对一的决斗。
他走了七年尸山血路,才勉强被这么多首领称一声“吾王”。可明日若输,就算不死,也永远没有能在深渊称王的一日了。
但是,魔王盼着这一天太久太久了。他甚至觉得,自己就是为了这场战斗才活到现在的。
所以昏耀自暴自弃地想,最差又能怎么样,不过是回到七年前。他输得起。
他握着青铜弯刀,手指缓缓收紧。就一次,就胡闹这么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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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时分,这是一天里夜色最黑的时候。
皇宫内,艾登亲王正等得焦心。他不敢想象兰缪尔违心接受人们的祈祷时,内心会有多么煎熬。但这都是为了保卫王城的无奈之举,怎么能怪兄长呢?时间不多了,他必须宽慰兄长,不能让他心神不宁地与魔王决战……
兰缪尔就是在这时回到了皇宫,然后径直进了书房。
艾登闻讯急匆匆地赶来时,圣君正在亲手整理典籍。
他弯着腰,将一本本书册和笔记纸放进箱子,最后从一个上了锁的抽屉里拿出一枚羊皮卷轴,轻轻放在最上面。
听到门响,兰缪尔便缓慢地直起身,抬头笑道:"….…艾登。&#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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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到了吗……他们那样相信我,哭着为我祈祷。原来国君想要欺瞒民众……是这样简单的事啊。"
昏黄的灯光下,圣君的额上浮着细密的汗珠,嘴唇惨白到不见半点血色。
艾登大惊失色,快步冲过去: “兄长,你怎么了!?”他扶住兰缪尔的手臂,却更加心惊。那片肌肤冷得像冰,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得到!
"你……"
艾登完全吓懵了,正要喊医师,兰缪尔一把捂住他的嘴: “嘘。”连那掌心都是冰冷的。
艾登急得都快哭出来了,兰缪尔低声说: “不要声张。我没有什么事,只是消耗了太多法力才有些反噬,缓一缓就好了。"
消耗法力!?
艾登瞪大了眼,怎么会消耗法力,今晚那么多子民的法力都汇聚到了圣君体内不是吗?
此时的兰缪尔,应当是整个王国里法力最为充沛的人才对!
他连忙用自己的法力探入兄长体内,这下倒抽一口冷气,眼前“嗡”地发黑。
"兄长!你——你根本没有接受信徒的法力!?"
“嘘。"兰缪尔淡淡地,再次将食指点在弟弟的唇上, "安静,听我说。”收回手的时候,圣君晃了一下神。
强行转移那么庞大的法力,对他造成了不小的消耗。平常倒还不要紧,但对手若是那位魔王,恐怕……
兰缪尔涩然心想:如果昏耀知道了,肯定会很生气很生气吧。
魔王对这场复仇的执念那么深。肯定期待着一场双方都拼尽全力的,酣畅淋漓的战斗。可自己,注定不能以最完美的状态赴约了。自己总是愧对那位魔王,一次又一次。
但,这也是他选择的路。
"听我说,"兰缪尔定了定神,他按住弟弟的肩膀, "对不起,艾登……我将成为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