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子蛰知晓自己想娶李丹青,别的人犹可,母亲这一关,定然难过。
但他没料到,母亲反对的态度会如此之激烈,还冲口说出什么“死也不会让李丹娘进门”这种话。
他努力按下情绪,冷静道: “母亲勿激动!如今京城局势莫测,秦王势大,我们武安侯府总要防着一手。"
"权衡利弊,与其定下谢家表妹,不若定下神武将军之女。"
"若大变,神武将军勇武,手中有兵,还能带我们冲出京城,或能保住两府人的性命。""谢家全是文人,到时能如何?"
谢夫人冷笑道: “秦王和晋王相争多年,一直绞着,现下还客客气气,且圣人坐镇着,哪容得他们这会子出乱子!如何就说局势要变?"
"好罢,你说权衡利弊娶神武将军之女更佳,那你娶李嫣然!她是神武将军之女,舅舅是郭侍郎,打小养在侍郎府,之前名声也颇佳。若是她,我不反对。"
"若你要娶李丹娘这个声名狼藉之妇,我不答应!"
齐子蛰苦笑一声道:“母亲,是我带丹娘逃出魏家,是我带她上京,是我策马去接她共游灯市,是我缠着她……"
"一切全是我做出来的,为何我就还能去娶名门清白贵女,她就声名狼藉了?""这世道,对女子何其不公!"
谢夫人冷脸道: “若她坐得正,行得正,守规矩守礼仪,如何会声名狼藉?”
齐子蛰叹气道: “她在石龙镇时,本是守规矩守礼仪的,可魏母为了让魏凌光攀上荣昌公主,设局污她清名,要捉她浸猪笼,她若不逃,定然没了命,名声也一样没了。"
"上京后,她若安安份份守在家中不出门,不与我见面,众人就不质疑她吗?"
“事实上,自从魏母设局,魏家一家人踹门进房,目睹她与我共处一室起,她就没法自证清名了。
"母亲,错不在她。"
谢夫人摆手, "齐三,我只知道,你若娶她,武安侯府便成了笑柄,我在人前,也抬不起头来。"
“我不与你分辩道理
,我只说一句话,侯府,断断不容她进门!”
齐子蛰定定看着谢夫人,半晌道: “母亲,我也只说一句话,除了丹娘,我谁也不娶。”说毕转身出门。
这晚,李丹青躺在床上,一直没有睡意。
终于从魏凌光手中拿了休书,终于不再是他的妻。
魏凌光再不能以夫婿的身份压制她,再不能掌着她的生杀大权。魏家诸人,再不能以婆母,以小叔子,以小姑子的身份给她安罪名。再不能说她私外男,强行捉她去浸猪笼。
从拿了休书那一刻起,就相当于另一种逃出生天。
李丹青按着胸口,这里跳得欢,她还活着,活着就好。她一时又想起齐子蛰。
轮回里,两人一次一次相依为命,患难与共,心意相通。上京后,他一次又一次回护她,且又宣了心意,明了心迹。但她对自己和他的婚事,并不乐观。
武安侯府是京城勋贵之首,齐子蛰才貌双全,前途无量。李大鼎凭着军功封了将军,其实在京城根基极浅。
勋贵们眼中,李大鼎只是一个草莽。若不是郭夫人家世好,勋贵们还不一定将李大鼎放在眼中。
总之,在京城众人眼中,纵李丹青是云英未婚女,也是配不上齐子蛰的,何况她现下还是一个弃妇。
武安侯和谢夫人,更加不可能接纳她。
李丹青在黑暗里淡淡一笑。
她与齐子蛰之间,将来能在一起,自然很好。若不能在一起,也不必强求。到时各自按自己的方式活着,且也知道对方过得好便行了。
人活着,有许多事要做,也有许多种活法。世间除了情爱和婚事,还有其它种种美好。父母之爱,姐弟之情,朋友之义….花开花落,林间竹萧声,细雨双飞燕……还有各种美食..
李丹青想得极通透。
世间给女子制定的规矩,单单剑指女子的“名声贞节”,其实就是为了束缚女子,要拘女子为奴。
要女子活在指定的规则内,要女子听话听教。要女子在男子跟前自卑自贱,为奴做婢。要女子把男子尊为天神。
女子不敢挣脱封建规矩,不敢越雷池,不管古今,都是“奴”。是规矩下的“奴”,是男子的“奴”。
她在娘家,父亲是她的主人,她在夫家,夫
婿是她的主人。她从来不是她自己,她只是附属物。
李丹青在黑暗中,双眼灼灼。
九轮沉塘活下来,是为了妥协吗?是为了当“奴”吗?不!若礼教要吃她,她誓要与这吃人的礼教,鱼死网破!
李丹青这一晚虽睡不好,第二日起来,却神采飞扬。挣脱了枷锁,身心舒畅呢。
她洗漱毕,用了早膳,就见张娘子进来禀道: "丹娘,齐三公子来了,在会客厅候着。"“来这么早!”李丹青忙换衣裳出去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