忌日(2 / 2)

看他又是一杯酒下肚,云姝答了:“不知。”

确实不知,自她回来的时候,云荼就已经病得厉害,时日不多了。甚至她多活了几年,已经超过了大夫的预估。

“朕十三岁那年,不慎落水,是云荼救了朕。她的身体,从那以后就没有好过。”

这确实是云姝从未听过的。

杨珩看着她愣住的模样,能在他这位皇后身上看到这种表情,也属实难得。

皎洁的月光中,他的声音是说不出的落寞,又带着说不出的愧疚与怀念,叹息般地说了一句。

“皇后,克云荼的不是你,而是我。”

他的醉意已经很明显了。

云姝的手指微微蜷缩。她甚至想着,杨珩是不是知道,这句话,也是她的心结。

“单是落水,不该如此。”片刻之后,她就恢复了淡定,从一个医者的角度分析,“该是另有宿疾,只是被诱发出了而已。”

杨珩没有再回应这个话题。

平日里总是习惯试探的男人,今日的话尤其多,絮

絮叨叨地说着云荼的好,即使因为醉意已经说得颠三倒四。

幼年丧母,先皇不宠,在云太后那里,他也只是一枚工具。

只有云荼,是真心地对他好。

云姝就坐在那里,安安静静听着他一边饮酒,一边说着这些事情。

她大概理解了长乐公主、唐旭他们的心情,这样的爱情故事,哀婉动人,本不该有第三者的插足。

偏偏出了个她。

可是如果可以……她比任何人都希望云荼活着,比任何人都想要离开。

对面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杨珩是彻底醉了,趴在了桌上。

云姝端起了那杯只抿了一口的酒,一饮而尽。

杨珩这个人,惯会伪装的。哪怕是对云荼,云姝都能看出他多有隐瞒。这人一双桃花眼看着风流多情,但其实比谁都冷血。

他们可不是能推心置腹的关系。

云姝知道他多半是在演戏的,只是猜不出目的。

等了一会儿不见杨珩醒来,她才起身走过去,总不能将他丢在这里。

“皇上?”她叫了一声,没听到回应,男人醉后熟睡的面容过于干净温顺,与平日里的人几乎是判若两人。

她对杨珩,原本是没有恨意的。

两人说起来,着实没有憎恨的缘由,哦,杨珩或许是有的,因为自己姓云。但她没有,甚至若是作为姐夫,她会因为云荼,对他也存着敬意,存着亲情。

偏生他们成了夫妻,这无疑是一对怨偶。

她可以无所谓杨珩的冷落,以及他的算计,他的厌恶,但总要与这样的人做着亲密的事情,云姝的心里,有说不出的厌烦。

她收起了那些思绪。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云荼的忌日,这些事情,她都很久没再想过了。

云姝伸手,搭在了杨珩的肩上:“皇上,屋外夜凉,还是进去屋里。”

照例是没有得到回应。她于是收回了手,手刚刚离开,突然被狠狠攥住,是醒过来的杨珩。

他手上用力,却又像是没醒,眼里不甚清明。

“云荼?”他叫了一

声,不等云姝回答,将她又拉近了一些,喃喃般地又叫了一声,“云荼。”

“皇……”

“你喜欢我吗?”突如其来的问话,打断了云姝想要告诉他自己不是云荼的话语。

她看着男人,那幽暗的眸子里,落寞、希冀与忐忑交杂在一起,原来杨珩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她紧紧盯着杨珩,想看清他是真的醉了还是在演戏。

也许她应该思考一下是作为谁来回答这个问题。

然而事实上,云姝只是缓缓抽出自己的手。

“皇上,您喝醉了。臣妾去把李公公叫进来。”

禁锢她的手虽是用力,却又没有认真对抗,所以她轻易抽了出来。

云姝转身得毫无留恋,没有看到身后男人瞬间清明而深邃的眼,哪里还有半分醉意?

即使这样了,也得不到皇后的一句真话呢。杨珩眯着眼,看着女人远去的背影。

云姝去殿外叫了李公公进去,她自己则带着等候在那里的宫婢们离开,却不想走了两步,便见着一群小太监们抬着被被褥裹得严严实实的人正过来。

放在往常,云姝该不会管的。

可此刻,她莫名地停了下来。

“皇上今日翻了牌子吗?”

一边的小太监眼神闪躲了一下,但在云姝冷若冰霜的目光下还是说了:“这是兰婕妤。”

云姝有一会儿没说话。

她不说话,其他人也不敢动。

兰婕妤……

先让她与杨珩谈心喝酒,再送兰婕妤去侍寝吗?云太后可真是如她所言,把这个女人当做物件了。

不过自己,又能好多少呢?

云姝终是收回了放在那被褥上的视线,余光扫了一眼身后的大殿。

她想起方才杨珩叫云荼的表情,无论是不是演戏,云姝承认,她确有不小的触动。

所以这会儿,才会停在这里。

卓汀兰侍寝,于她而言,也是好事。明明是这样的,可她还是没有移开。

至少今夜,就把时间留给那两人

,就把杨珩,留给云荼吧。

“皇上已经喝醉了,把兰婕妤送回去。”

月光中的云姝,虽然身着华服,却依然清冷飘逸若月中仙子。

看着这张出尘的脸,很难与争风吃醋、争宠联系起来,即使她现在就在做着这种事情。

小太监们面面相觑:“可是……”

“太后问起,便说是本宫说的。”

被褥中的汀兰,早就气得直咬牙了,说什么贤惠大度,这位皇后,也不过是争风吃醋之辈。

她入宫几月,皇上看似宠爱,却始终没有进一步的发展,心里正万分焦灼,如今好不容易得了机会,这个该死的女人!

她记恨万分,内心祈祷着太监们能再坚定一些。

然而,她还是失望了。

便是太后的命令,如今在皇后跟前,也没人敢忤逆她。犹豫半晌后,一群人又抬着她往回去了。

承乾宫里,杨珩自然也得了消息。

密探总觉着,皇上似乎是在笑的。

“下去吧。”

“是。”

待他走了,杨珩拿起桌上的那个糖人,眼里闪过自己都无法察觉的柔情。

“朕便当,这是皇后的答案吧。”

反正克制如云姝,大概永远也不会说出喜欢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