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殿前,侬思稷忐忑不安侯见,他没想到才进京第二日便得了皇上亲自召见。果然贺知秋真是深知皇帝。还是说夷州果然很重要?
听说皇上很年轻,但却远见卓识,乾纲独断,自己那些许诺能行吗?
他在心中反复背诵着那折子上的话,虽然贺知秋已教了他不必重复,他还是担心皇上会问起。
一个穿着青衣的内侍过来请他进殿内,殿内比外边暖和多了,但殿内陈设并不如何华丽,只鼻尖传来丝丝缕缕的龙脑香若隐若现。他不由自主与广源王府的大殿相比,波斯地毯,金丝楠木雕的柱子,绣着金线的锦帐、嵌着宝石的青玉宝鼎、水晶雕的花瓶……
心中虽然想着,但他仍然一丝不苟向上行了大礼,行礼之时轻鸿一瞥,看见上头坐着的皇帝,面容体态虽然看不真切,确然甚为年轻。
却见上面的皇帝开口:“平身吧,赐座。卿家的折子,朕看过了,卿意我已尽晓。”
侬思稷小心翼翼起身在下边椅上坐了,听到此话又连忙起身道:“臣处境尴尬,不敢言为君上尽忠,只期冀效法平南方氏。”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侬思稷心下十分忐忑,不知贺知秋教自己这句话是否好用。
皇帝却轻笑了声:“教你说这话的
人想必也指点过你,朕喜欢务实有用的人。”
侬思稷哗的一下汗都冒出来了。
皇帝端坐在上头,只伸手命他坐下:“坐下吧。夷州历来听调不听宣,纳贡不纳税。你如今地位尴尬,我朝不能干扰,因此有两条路让你选。”
侬思稷作揖:“臣愿襄助万岁。”
大殿空旷,侬思稷只听到上面年轻的帝皇声音缓慢而清晰:“第一条路,卿回夷州,无论什么办法,称了王掌了权,朝廷下诏令认可你为正统。朕可派人襄助,带着朝廷诏令过去,但权,要你亲手去夺。”
皇帝语气森然冷漠。侬思稷背上微微出了一层汗,忽然离座再次跪下道:“父虽不慈,儿不敢不孝,臣不敢行弑父悖逆之事,这才千里来投陛下,请陛下恕罪。”
他叩了个头,背上已被冷汗浸湿。
皇帝似乎沉默了一会儿,才徐徐道:“这是最快的路。若是不愿,那第二条路,就只能徐徐图之了。”
侬思稷道:“臣愿听第二条路。”
皇帝道:“第二条路,是卿以广源王世子之身份留在朝廷为将,为朕平海疆,清海路。待立下战功,又有军权在手,广源王要废立你,就得先过朝廷这一关,除非他面上要和朝廷撕破脸,那又恰好给了朝廷借口,正好去讨逆。”
侬思稷毫不犹豫道:“臣选第二条路。”
皇帝仿佛并不意外,道:“那卿回去做好准备吧,不日会有时机,到时候会封卿为闽州水师提督,为浙闽总督、武英侯方子静下辖。”
侬思稷一怔,迟疑了一会儿,到底鼓起勇气道:“臣有一个不情之请。”
上面皇帝显然有些不悦,淡淡道:“说。”
侬思稷心里微微悚然,但仍然强按着内心恐惧道:“臣素日听闻方侯爷能征善战,又总览闽浙两地军务。臣初来乍到,不熟悉方侯爷性情,只担心合作不好耽误了军情。如今既然东海要生变,能否先让臣去津海水师熟悉熟悉?津海港口这边亦通海口,臣过去也便宜。”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道:“卿不是说了要效法方家,怎的还与朕讨价还价?无非是担心方家势大,你过去不能一展才学罢了。而津海这边,军务废弛,提督中庸,虽然只是四品,却独掌八大营。你又与靖国公世子许莼交好,过去便能一人独掌军务,才好施展拳脚,又能襄助许莼,报了他恩情,是也不是?”
侬思稷被他一语道出心中盘算,连忙跪下道:“皇上宽宏大量,臣万死。确实担心与方侯爷不合,臣素日领军,有些独断,性情历来被父亲不喜……战事机会稍纵即逝,为将又多在外裁断,只怕误了军机。”
皇帝道:“放心,武英侯方子静与你一定相得。至于许莼荐你,是丹心为国,并不图报。无需多言,去吧。”
语气断然,显然不容再违抗。
侬思稷不敢再说,只能跪下谢恩,然后慢慢退了出去。
谢翊看屏风后许莼也消失了,心里笑了下,也没去理会他,只命人又传下一个。
连忙了一上午,见了几个使臣和内阁重臣,谢翊才回了内殿,苏槐已报了他:“许世子说先回府去处理些事,晚上再来陪皇上。”
谢翊却看他那龙佩已端正放在了几上,下边的无事牌上,朱砂字痕宛然尚未未干,却是许莼在他桌上拣了朱笔,端端正正写了“风虎云龙”四个字。
谢翊拿起来在手里看了看,和苏槐道:“他这是自比贤臣呢?”
苏槐道:“怎么不是贤臣了?小公爷那一双虎目多醒目啊,正是贤臣之相!与陛下圣主正是风虎云龙,极贴切不过!再说如今朝廷贤臣如云,名将似星,风虎云龙之势已成,陛下宏图大展,四海廓清指日可待!”
谢翊笑了:“嘴甜舌滑的,就会哄朕。送去玉工那里让他们就这么刻了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