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翡做了一场噩梦。
从梦中醒来以后,他们说,小玉不在了。
他不太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一个字都不相信。
他去青竹峰找他,喊他的名字,青竹峰只有一群呆头呆脑的小妖怪,怯生生又毫无防备地看着他。
总喜欢一个坐在竹林里看日出日落的小玉不在这里。
他在青竹峰等了一个月,也不见小玉回来。
他想,小玉一定是在外面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他曾经还跟着师伯一起,在外游历了八年呢。
是的,他们最长都八年没见过。区区一个月,算得了什么?
他回去了一趟凡人大陆,平安县好好的,绿水村也好好的。
到处都在议论着数月前的天空异象,还有那场犹如神明馈赠的灵雨。
“我家地里的庄稼,一下子就全成熟了。”
“我阿娘都七十了,那天不小心淋了雨,我害怕得不行,担心她染上风寒。结果,你们猜怎么着?第二天早上醒了,她头发全黑了!”
“俺们隔壁村陈家那个陈栋,去年去山上采草药摔了腿,碰上了个庸医,拖拖拉拉一直没治好,眼看着都快瘸了。那会儿不是天黑黑的都阴沉了一两个月吗,他想不开出去寻死,被雨淋了满身,昏过去,再醒来腿上的伤都好啦!”
“难道你们不知道吗,几个月前的异象,是天要塌了!是有个小仙人救了咱们。他叫……”
后面的徐翡没有听到。
他走进绿水村。
迎面走来一个上了年纪的老汉,老汉顿下脚步,眯起眼睛看了他好一会儿,才不确定地喊道:“可是徐家小哥儿?”
徐翡笑着应道:“孟老伯,是我。我前几年才回来过一趟,这么快就不认得我了?”
孟老伯小心翼翼地打量他一眼,低下头去:“倒也不是不认得,你现在,看起来和之前变化太大了,老汉一时不太敢认。”
徐翡的样貌还是几年前的样子,可那种奇怪的感觉孟老伯也说不清楚,如今,徐翡就站在他面前,他有些不敢直视他。
徐翡没在意这点细节,问:“孟老伯,你看到小玉了吗?”
就见孟老伯苍老的身躯一震,诧异而古怪地盯着他。
老者浑浊的眼里渐渐盛满了悲伤,徐翡心里空空落落的,没来由漫上一层恐慌。
他急急问道:“孟老伯,你怎么不说话?小玉也没有回绿水村吗?”
“徐家小哥还不知道吗?小玉那孩子已经走了啊,是仙人亲自过来报的信。”
“走了?去哪里?”徐翡还是很疑惑,为什么小玉离开,都不告诉自己?
孟老伯似是明白了什么,望着他的神色怜悯而悲伤:“孩子,不管他去了哪里,他都不会再回来了。他死了。”
轰隆!
脑海之中犹如雷击,震得他耳畔嗡嗡作响,他险些站不住,往后踉跄退了几步,仓皇扶住一截树干,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孟老伯那句话,似乎解开了某种封印。
被他刻意遗忘的,回避的,某种事实,终于开始血淋淋地被撕开,摆在他的面前。
它们不容他再逃避。
他想起了古夏国传承,记起了自己身上背负的责任,忆起了当日昏昏沉沉之间,看到的,与平日很不一样的小玉。
方才在平安县,刻意被忽略的后半句话也出现在了耳边:
“……那些仙人说,有个小仙人舍命救了咱们,他叫宋朝玉,听说还是从咱们凡人大陆出去的。唉,天妒英才啊!我家里给他立了牌位,日日上香祭奠,希望小仙人可以……”
他徒劳地张嘴,没能发出声音,一只手撑着树干,痛苦地弯下腰去。
“徐小哥!”孟老伯吓了一跳,顾不上害怕,连忙走过来,粗糙的大手帮忙扶住他,“你没事吧,你——”
他对上徐翡的眼神,话语戛然而止。
那双眼睛里,燃着一座汹涌的火山,无法承受的痛楚被压抑到极致,随时都要爆发出来。
孟老伯再说不出多余的话,他沉沉地叹了口气,像对待自家晚辈一样,用厚重的,粗糙的手掌,轻轻拍了拍这个年轻人的肩膀:
“你节哀。”
徐翡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望着眼前的虚空,不知在想什么。
头顶忽然暗了下来,天空之上不知何时出现大片的乌云,阴影将明亮的日光遮住,笼罩大地。
孟老伯吓了一跳,念叨着:“怎么突然就变天了?不会要下暴雨吧,我家麦子还没收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