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灵微觉得他先生说得很对,他将话语原封不动地说给了黎姑姑听。
左右,在这个世上,能影响到他思绪的人不多,算一算,也不过自小一起陪着他到如今的先生,黎姑姑,还有一个冯伯伯。
冯恪是个大老粗,只喜欢混在军营里头,这种殿下终身大事之类的事他是不会想到的。
会念叨的,就只有黎姑姑一个。
黎容虽然觉得有些不妥当,但一听是宋先生说的,年纪大一些再成婚生子对身体更好,也就不多提了。
至于越州的世家姑娘们?
只能说端午那日,越州王一战成名。
越州民风开放,姑娘家并不如京城那样诸多限制。至少当日“偶遇”赵灵微的姑娘,都是看在他生得十分俊美,符合自己心意的情况下,才同意家中安排。
当日,端午结束之后,再也没有人愿意了。
她们的家世又当不了王妃,当不了正妻,那就是既无名分也无地位,还得伺候一个完全不会怜香惜玉的男人,图什么呢?
如此一提,家中也觉得颇有道理。
如今越州,备受青睐的青年才俊就那么些。
王爷不成了,但自家女儿还是得寻个良婿,越州一众世家扒拉一圈,不约而同将目光落在了——宋朝玉身上。
别的不说,宋先生的本事,旁人不知,他们这些越州世家们,是再清楚不过的。
越州能有今日,宋先生功不可没。
甚至,有些人私底下都认为,若不是宋先生乃世外高人,不慕名利,不恋权势,他想当个“越州王”,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论情分,越州王就是宋先生亲自教导长大的,文韬武略无一不是同辈翘楚。
这样一个人,浑身上下,似乎找不到一丝缺点。
不过宋先生此人神秘莫测,大家只知道他住在王府之中,偶尔会随着王爷出息一些重要场合,或是随机出现在越州城某个地方。
众人对他的了解,仅限于他的越州王的先生。关于他的来历,他的家世师承,谁也不知道。
越州世家们不是没打过他的主意。
从好几年起,就有人开始打探宋先生的情况,透露出想要联姻的想法。
宋先生也不知道是无意还是没听出来,总之都没有接腔。
等到赵灵微年纪逐渐长大,世家们更多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便暂时歇下了这个心思。
如今,眼见越州王这条路走不通,他们再次纷纷将主意打到了宋朝玉身上。
若是让宋朝玉知道了他们的想法,一定会十分无言:这些人将他们师徒二人当大白菜呢?
赵灵微就敏锐发现,先生变得忙碌了起来。
城中宴请先生的人家也变多了。
这些人家都很清楚宋先生的喜好,请贴上都会加上一句诸如“家中新得一盆奇花”“厨子新做了一道菜,鲜美扑鼻”之类的话——加了这些,
请人到府上的概率会大大增加。
起初宋朝玉还没发现不对。
直到他遇到了一些熟悉的场景——端午那日,在花园里亲眼见证了好几次,能不熟悉吗?
他才恍然大悟,这些人家打的什么主意。
可他到底是个活了那么多年的长辈,这些年轻姑娘们,在他眼里,还是一朵朵尚未盛放的小花苞。
没长大的小孩,就算有点小心思,也透露着青涩的可爱。
他做不到像赵灵微那样不假辞色——赵灵微自己就是个小孩儿,小孩儿对上小孩儿,那是同龄人之间的小矛盾。
换成他,那不就是欺负人吗?
所以,那些被体贴扶起,委婉拒绝的姑娘们,非但没有如端午宴过后那样,彻底对他死心,待到家人问起时,俱是攥着手帕,眼含秋水,心中充满斗志。
越州王是什么?
宋先生多好啊!
那么好看,那么温柔,对自己笑上一笑,简直魂儿都要飞没了。
王府所在的那条路上,日日都停着不知道多少辆精致的香车。
等到赵灵微发现这件事的时候,人都快气炸了。
他怒气冲冲地跑到先生的书房,就看到先生在作画。那画已经完成了一大半,画的是个马背上的红衣少年,扬鞭立马,意气飞扬。
他满腔的怒气,就像被戳了一下,“咻”
一下子全漏光了。
“哎!”
他凑到他先生跟前,笑弯了眼,“先生在画我!”
宋朝玉将笔挪开,任由他看。
看完这人还要厚着脸皮发表一下意见:“我觉得我比这画上还要好看一点。”
宋朝玉指使他:“别打扰我,你要闲着无事,就去给我煮壶茶来。”
赵灵微就乐滋滋地去取水和茶叶,认认真真给在外间给他先生煮起了茶。
等到一壶茶煮好,这幅画也完成得差不多了。
赵灵微第一时间找他要:“先生送我!我要拿回去挂在卧房里!”
宋朝玉笑他:“哪有人挂自己画像的?你也不害臊。”
赵灵微目光一转:“那先生给自己画一幅,我把先生的画像挂房里。”
宋朝玉自然不会理他,问他:“刚见你来得匆匆忙忙,有什么事吗?”
他没着急问,是了解赵灵微,真有十分紧急的事,他肯定一来就会同他说。既然进来以后不着急了,说明这事本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赵灵微这才将方才抛在脑后的事情回想起来。
虽然还有点不高兴,却没有方才那种急躁又愤怒的情绪了。
他得意地想:那些人显然就是在白日做梦,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任她们如何,先生最喜欢的还是自己,也只会给自己画像。
不堪一击的对手,不值得放在心上。
他丝毫没有意识到,他将自己同那些将要当他师娘的姑娘放在一起对比,有什么不对劲。
不过抱怨还是要抱
怨的。
他暗搓搓地告状:“先生,
你不知道,
咱们家出门的那条街,都被堵了。我回家都走不顺畅。”
宋朝玉诧异:“怎么回事?”
赵灵微隐晦地看了他一眼,见先生茫然不似作伪,一时间又是高兴,又对那些姑娘产生了某种惺惺相惜的怜悯。
但他肯定是不会替她们说话的。
“我也不知道。”他抱怨,“反正堵住了街道,不止我不好走,百姓们也不好走。”
“哼,不道德!”
宋朝玉奇怪地看他一眼,招了个王府的侍卫过去打听。
不多见,侍卫回来了。
面色有些古怪,似乎想笑,又有些羡慕。
“宋先生。”侍卫小声说道,“那些车里,是越州城各大家族的小姐们。她们停了马车再那里等着,是想见先生一面。”
“她们找我有事?”
侍卫:……
“不是。”他连忙解释,“她们说,不是找先生有事,也并不敢上门来打扰先生。等在那里,不过是想着等先生出门的时候,能第一时间见一见先生而已。”
宋朝玉:?
还没等他理解这种行为,一边的赵灵微已经重重哼了一声:“我看她们真是太闲了!”
宋朝玉的思路一下子就被带到了另一个方向。
他亲自去看了眼排得满满当当占据了半条街的马车。果然如麟哥儿所言,虽然已经留下了供人行走的过道,但显然,肯定是影响了这条街正常出行的。
“确实是太闲了。”他如此说道,心里也是如此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