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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点,太阳就失去了它的威力。
迷雾像是一个去而复归的幽灵,飘摇着从四面八方聚集在街道上,准备开启新一场彻夜狂欢。
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报童背着空布袋,跑向面包铺。
他希望赶上面包商人打折的时间,这样买粗劣面包的钱,就能买到软和一点的过期麦粉面包了。
报童冻得通红的手指揣在衣兜里,掠过一枚枚硬币光滑的表面。
今天的生意不太好,退回那些没卖掉的报纸之后,只剩下了五个便士。
报童已经闻到了那家面包铺飘出的香味了,他的脸上很自然地浮现出了一丝期盼,然后他就像石化一般僵在了原地。
不止是报童,整条街的人都停止了动作。
吵架的人愤怒地互瞪,从表情到眼珠都没有丝毫变化;拉着四轮公共马车的马,鬃毛飘动的弧度没有变化,迈出的蹄子甚至停在半空中。
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怪人突然出现在报童面前。
斗篷很大,他看起来像一个吉普赛占星师,就是那种连头发都
藏得严实的神秘家伙。
“……是你。”
发音奇怪,咬词含糊。
明明听起来音色很美,却不像是在说英语。
或者可以说,这位神秘的吉普赛人,凭实力硬生生地把英语变成了一种奇特的未知语言。
如果认真倾听这个声音,意识会逐渐迷失——
吉普赛人从斗篷伸出一只手,掌心上躺着三个便士。
“这是你给一个人的找零,你从谁手里得到的钱币?”
吉普赛人说话的语气非常认真,就像很少接触到这些职业似的,每一件事每一个人对他都很新鲜。即使是钱币的流通,也被他说得严肃郑重得像是法庭宣判。
他还自带一种古怪的阴影效果,无论什么角度都看不见他的脸。
虽然有手掌伸出斗篷,但是没法分辨肤色。
因为最初伸出来的手掌,只是一个圆圆的黑色物体,根本没有手指,紧接着吉普赛人像是想起了什么,慢慢变化出了人类的标准手掌形态。
——通体黑色,没有指甲与手指的区分,就像戴着一只黑色薄纱手套。
手套上的三个便士,在接近报童的时候,出现了很微弱的光亮。
“原来就是你,他从你手里……拿走了两份报纸?”
吉普赛人自言自语。
报童像是一座石雕,毫无反应。
吉普赛人随手把硬币一抛,硬币消失了,他的手上多出了两份报纸。
《每日电讯报》与《泰晤士报》,标题下面的黑白照片吸引了吉普赛人的注意,他认真阅读着报纸,就像在研究一门高深的学科。
吉普赛人走了几步,就从原地消失了。
一切都恢复了正常,没有人察觉到时间停止。
公共马车的铜铃继续发出响声,报童捏着口袋里的硬币跑向面包铺。
***
雾越来越浓,煤气灯点亮之后,这座城市的空气更糟糕了,漂浮着一层肉眼可见的黑灰。
但这却是最繁忙的时候,街道上一辆辆行驶的马车把那些体面的绅士与夫人送到俱乐部与富丽堂皇的舞会里。
“快一点。”
有人高声催促马车夫。
“抱歉,先生。今天的雾太大了,马没法跑快,会很危险。”
这辆出租马车的车夫小心地回答,他今天中午刚修完后车轮,不敢跑得太快。
“到哪里了?”乘客探出脑袋,打量着沉浸在雾气里的建筑,试图辨认出这里的位置。
车夫报了一个街道名称,乘客闷闷地说:“算了,不去桥牌俱乐部,我可不想在路上耽搁半小时,下个街口拐弯到杜特夫人的花园。”
车夫发呆,他怎么觉得杜特夫人的花园好像出了案子?
奇怪,他今天没去过那边啊!
车夫决定闭口不提,他今天忙着修理车轮,修完又赶着晚上的好时机赚钱,根本没有时间停在广场边跟同行交谈,所以不知道今天伦敦发生了什么新鲜事。
马车很快就抵达了那座伦敦闻名&#303
40;花园,让人意外的是,有几辆马车堵着路口。
“又怎么了?”乘客很生气地问。
“似乎出事了,先生。”
杜特夫人的花园只在特定的日子谢绝客人拜访,今天显然不是休息的日期。
那些乘兴而来的人,直接被拦在了房子外面。
“怎么回事?杜特夫人呢?我想听她亲口解释!”一个留着八字胡的男人愤怒地说。
他对面是一个巡警,正在解释着什么。
雾气里缓缓走出一个披着黑色大斗篷的吉普赛人。
他手里还拿着报纸,不过已经从头版新闻翻到了体育版的赛马比赛。
他忽然抬头,整条街陷入了死寂,就像美杜莎的视线刚刚掠过这里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