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笑却怔了片刻,缓缓点了点头,含笑道:“嗯。”
舒厢仍在质问。
赵异道:“嚷嚷什么,
你看看你成了什么样子,
照照镜子。什么活不下去,你那么爱爬床,找个喜欢你的好好过日子不成?”
“喜欢我的?”舒厢笑,“人人都厌我,弃我如敝履。”
马车内的争吵传到了马车外。一个小将突然敲响了车窗,他是见着舒厢爬到车里的人,他也见过舒厢的过去。
他鼓起勇气道:“是舒厢公公吗,您若不嫌弃,跟卑职凑活过日子,卑职会待您好的。”
舒厢听了,只是发狂道:“滚!”
什么贱人,也敢妄想他,他再是不堪,爬得也是龙床!
赵异讥笑出声,见林笑却沉静着脸,赶紧捂住嘴不笑了。
林笑却静静坐在马车里,攥着赵岑给的漂亮珠宝,望向车窗外。人活在这世上,欲望缠身,求不得挣不脱,在自我的毁灭之中沉沦。
到下一座城池时,赵异将舒厢赶下去了。
舒厢只来得及抓一把金银。
那小将留在后头,说不做夫妻也好,结拜为兄弟,他愿意照顾他。
舒厢擦了擦泪,将金银塞进衣服里,与小将背道而驰。
这一刻,他突然不想做舒厢了。
还是书香好,书香书香,满室芬芳。
林笑却望着书香的背影,不知道他的结局将是怎样。或许,脱离故事之外,他终究找到了自渡的船桨,将要驶向自得其乐的远方。
无论曾有多么绝望不堪的时候,无论被多少人放弃,人自己不能放弃自己。把自己捡起来,擦擦干净,继续往前行。
林笑却回过头,望向将要踏上的前方。
书香停住脚,回头望,他曾经妄想的一切,终究是消失在了远方。
他突然想起那一日,他湿淋淋躺在小怜姑娘的怀里,却觉得那样温暖,那样安心。或许曾经有人想过给出一份善意,是他太着急,是他贪求太过,亲手将那安宁撕裂了。
书香突然明白了林笑却的意思。怯玉伮从没有怨恨过书香,他不愿刀兵相见,只愿形同陌路,从此天涯海角各一方。
书香含泪笑了起来,小怜竟然没有想过要他的命,没有想要践踏他。而他却……
书香回过头来,继续往前。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这一次,或许他可以学着爱自己,善待身边人,好好地活下去。
定源江。
接应的大船已在江边。
赵异一行人下了马车上船。
赵异想到那狄彪,越想越恼怒,这等人要是进了绥城,指不定闹出哪番事来。一再叛主,不可信之人。
赵异命令道:“把浮桥砍了吧,阻断追兵。”
横跨定源江的有一浮桥,不太安全,但也能通过。狄彪等人还未赶上,赵异此言段琮心领神会,他本准备渡过定源江再砍浮桥,可迟则生变,不如早了断。
上了船,赵异心定一半,叹道:“我赵异逃出生天,可悲可叹,可
喜可贺。”
船行到江中央,狄彪才带着剩下的精锐赶到。一看这情形傻眼了。
狄彪破口大骂:“赵氏小儿!枉我费心费力护送,竟恩将仇报!”
狄彪大骂道:“先去抢船,这附近一定有渔民!待我渡江,那小儿的性命难保!”
没等狄彪抢船,荀延带着军队到了。
荀延见此情形,大笑道:“狄彪啊狄彪,不是我不给你生路,是你新投的主子不肯让你活。杀了他!”
狄彪浴血奋战,眼见着不敌,喝道:“好歹共事一场,我愿投降!”
荀延笑:“杀了你,你去阴曹地府跟判官慢慢讲。”
狄彪挥刀大喝:“荀延,你别忘了,我可一直顾忌着主公,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你要是逼我太甚,我说出来了,你可就自身难保!!”
都这时候了,还想着出卖真正的主公。荀延叹道:“擂战鼓!让这绥地立起我们大燕的旗帜,响起大燕的战鼓!雷声震震,还待何时!”
战鼓鸣响,荀延喝道:“再狂烈一些,别跟没吃饭一样软了骨头!唱战歌!起!”
狄彪骂道:“荀延,你欺人太甚!”
但在刀剑之声、战歌战鼓声里,将士们根本听不清他在嚷什么。
荀延道:“杀啊!”
狄彪渐渐遍体鳞伤,左手都被砍断了。没想到一腔壮志,满心阴谋,竟断送在这定源江。
还没能进城,狄彪就断送了性命。
将士将他的头颅送来,荀延抓着头发,打量了下:“做个酒杯正好。”
鸣金收兵,赵异的船只已过江大半。
荀延道:“放火箭!”
在箭头处绑上浸过油的麻布等,发射之前,将油布点燃,射出去起到火攻的作用。*
此时阳光明媚,无风无雨,正是放火箭的好时候。
一将士道:“军师不可!皇后娘娘也在那船上!”
荀延斥道:“若不杀赵异,全天下只会说陛下得位不正,大燕形同笑话!放虎归山,又要损伤多少将士性命!一切由我一力承担!”
“杀一人保千军!纵要我荀延拔剑自刎又何妨!”荀延夺了火箭点燃射出!
大船之上,段琮见了,道:“急速前进!”
荀延喝道:“诸将还在等什么!莫非要等那赵异进了城再攻城!到时若以娘娘为质,要诸将性命,难道诸位心甘情愿送死?”美人误国,趁主公情愫未深,斩立决。
一听此言,众将士心中暗叹,美人再好,也比不过自身性命。
火箭漫天,朝着江船而去。
赵异抱紧了林笑却,笑道:“你看,这漫天的火箭,像不像送葬的烟火。”
赵岑也望着,痴痴地说:“真好看,好亮好亮。”
段琮道:“跳江!游过去。”
但这定源江江水湍急,上游冰雪融化,流到此处已是滚滚往前。跳江淹死的可能,远比游过去的机会大。
倏然,
一阵疾风狂风,
席卷江水,火箭受阻,半程即落。一场暴风雨突如其来。
赵异大笑道:“天助我也!”
这风雨来得急,来得狂烈!竟像是天意不让船上人死。
迷信的周国将士,有许多又对赵异有了信心。看来天子毕竟是天子,不是什么乱臣贼子都可以冒充的!
赵异心道,绥地乃赵氏发源之地,一定是列祖列宗保佑了他赵异!
雨水冲刷着,林笑却睁不开眼,却感受到一缕轻风温柔拂过。
他强行睁眼望去,只望见被风雨砸下的一支支箭矢。
休眠中的233感受到什么,滋滋了两声,终究没能醒来,继续休眠。
荀延站在江边,任他巧舌如簧阴谋阳谋,竟敌不过这天。
荀延提着狄彪的人头暗叹:“晚矣。”
下了船,绥城的将领早已侯在江边。这船只也是他们备下的。
领头的大将名赵玚,并非赵氏宗亲,而是因功获赐皇姓。
那年他击退北雍敌军,立下大功,却还是被人嘲笑他无父无母无名无姓,只有个诨名羊将军。
说他是两脚羊出身,侥幸未死,一路走到今天,就算做了将军,跟脚也还是那两脚羊,没什么了不起!
周国看重家世,家世胜于一切,羊将军立下如此大功,却还是被讥嘲讽刺。有个小太监当笑话给赵岑讲了。
那时赵岑还是皇帝,不明白这个故事为什么很好笑。他傻傻地说:“羊将军没有爹没有娘,没有名没有姓,这不是一件好笑的事。他跟朕姓吧,就叫赵玚,是美玉不是两脚羊。”
从此,赵玚对赵岑忠心耿耿。
绍京被围攻的消息传到绥地,当时绥地起了洪灾,绥城自身难保。等绥城好些了,赵玚立即整军出发,但行至一半,绍京城便破了。
赵玚闻言,涕泗横流,下马伏地,朝着绍京的方向痛哭不已。
后赵异派人联系,赵玚得知赵岑未死,立即着手接应。
方才眼见着火箭,赵玚不顾自身,要划小船去救人。好在风雨突来,赵玚湿了满身,大笑着离了船上岸。
赵玚见赵岑下船上岸,连赵异也顾不得,上前拜伏道:“陛下,您终于平安回来了。”
抬头时,已是泪流满面。
大雨仍下着,赵岑认出了赵玚,高兴道:“我记得你,但我已经不是陛下了。我是太上皇。”
赵玚泣道:“太上皇也是陛下。”
赵岑扶起赵玚,傻傻地说:“雨好大好大,好凉好凉,进屋进屋。”
赵玚不再耽搁,对赵异行礼后道:“陛下,请。”
下船前,赵异撕了衣袖给林笑却当面纱,遮住了面容。
赵异牵着林笑却的手往前。
绥城城门开,一行人奔波一路,终于如愿进了城。
绥城有赵氏行宫,赵玚一直派人仔细打理着。
即使长久未有赵氏皇族住进
来,
也依旧一尘不染。
有人劝他去住,
说行宫辉煌,将军之大功,如何住不得!
但赵玚始终谨守臣礼,道:“太上皇赐姓,如同再造之恩,无以为报,怎可僭越。”
众人渐渐钦佩其忠义,对赵玚越发忠心。
进了行宫,赵玚担心赵岑身体安危,先派人去烧水。
对赵异亦是道:“洗浴换衣,吃饱喝足,再商大计。”
赵异见着林笑却都发寒颤了,连忙道:“将军所言甚是。”
赵异与林笑却进了一殿内,两人都湿漉漉。
赵异从背后抱着林笑却道:“怯玉伮,我们活下来了。”
“这是天意。”赵异笑,“天意要我赵异活。待我重整旗鼓,夺回江山,将那濮阳邵五马分尸,报仇雪恨!”
林笑却打着冷颤,推开了赵异。
赵异道:“是不是太冷了,快换衣裳。热水要一会儿才好。”
下人送来衣衫,竟还是女子服饰。
林笑却蹙眉。
赵异笑着让下人换了男子服装。他道:“以后你不必装哑巴,也不用装女人。怯玉伮,你就是你,不是小怜,不是姑娘,也不是那个小哑巴。”
林笑却抚上男子衣衫,冷颤渐渐停了。室内温暖,林笑却缓了一口气。
他道:“多谢。”
赵异不自觉唇角扬起,心里也乐哉哉的:“我不吃你豆腐,我出去了,你慢慢换。”
等会沐浴了,还得重新换。脱衣穿衣又脱衣……赵异拍了拍自己脑袋,别一天到晚吃人家豆腐,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