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对雪山内部并不熟悉,需要真正了解此地的人为他们引路。
思及此,于锦只得再三强调此行的危险性,并如实承认了他们恐怕自身都难保的残酷事实。
而见衙役们依旧坚持,于锦也不再多言,简单交代一番,又留下了两位师弟师妹,几人便动了身。
泠霜县附近的雪山不是一座,而是一片。
于锦抬起头,看向眼前绵延的山峰。
对于常年生活在四季如春的玄裕宗弟子来说,雪和雪山,都是陌生极了的词汇。
这不是他第一次来到这里了,可好像无论几次,都会被这里的巍峨所震慑。
浓厚的乌云盘桓着,掩盖了雪山的山巅,狂风肆意,风声嘶鸣,身量颇高的于锦在这样磅礴的气势之下渺小得宛如蝼蚁,他嘴角微垂,心中的不安越发明显。
当即收回视线,于锦默念着静心诀,不让自己沉浸于负面的情绪,余光却忽然扫到了什么东西。
“你们怎么来了?”面色一沉,于锦大步走了过去。
“赶快回去,这里很危险,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他蹙着眉,不赞同地看着不知何时冒出来的两人。
雪山下,奚陵和白桁比肩而立,一个一身黑衣,高大结实,一个一身白袍,羸弱消瘦。
极致的反差,却又意外的和谐。
他们应该也是刚到没有多久,奚陵呼吸还有些急促,脸颊带着运动过后的微红。
闻言,白桁摊了摊手:“小陵过来,我就跟着过来了,他身体这么差,一个人出来我不放心。”
奚陵:“……”
奚陵转过身,眼不见为净。
从医馆被飞虎叫了那一声以后,白桁就像找到了什么奇怪的乐趣,一口一个小陵,从县衙一路叫到了雪山底,怎么纠正都没用。
他半点都不想被人跟着,可白桁跟得太紧,奚陵各种方法都试了一遍,愣是没能将这家伙摆脱。
奚陵很烦。
这种烦躁让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以至于每每看向白桁,脑子里闪过的,都是将对方捅胸削腿,血肉模糊的画面。
奚陵努力将这联想压了下去。
从离开玄裕宗以后,他好像就越来越压制不住自己了。
意识到这一点,奚陵的目光有些怔愣。
他是不是……有些不太对劲?
白桁的回答让于锦无法反驳,他转过头,又问向奚陵,语气很冲:“你呢!为什么过来?”
于锦声音很大,在山脚荡起回音。奚陵似乎是被吓到了,呆了呆,好一会才抬起头,迟钝地看了他一眼。
可能是吓得有点狠了,他脸色又差了一点,长长的睫毛微颤,不安地抖动着,看起来脆弱而又无助,让人不忍心苛责。
于锦见惯了闯了祸不敢承认的师妹师弟,并不吃这一套,可看到他在雪地里瑟瑟发抖的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涌上一丝愧疚,忍不住反思是不是自己语气太重。
但吼都吼了,说什么都得问完,于锦继续板着脸:“说话。”
“我快要死了。”
须臾,在于锦震惊的目光中,奚陵轻声开口。
他看上去很平静,可这话配上他惨白的脸色却又格外有信服力:“我想去看看雪山上的花。”
阴云密布,巍峨的雪山沉默地矗立在奚陵身后,这一刻的他,像极了话本故事中英年早逝,结局苍凉的悲情公子。
于锦看着那双隐约晕上难过的好看眼眸,呐呐地张着嘴,一句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
片刻后,反应过来自己答应了什么的于锦跺着脚回到齐玚的旁边,声音还带着未消的怒火:“今天是个什么日子,那么多人上赶着送死?!”
先是泠霜县的那帮衙役,后是病得路都走不稳的小年轻。
还有一个修为低到连灵力波动都没有,还要颠颠地跑来凑热闹的奇葩师爷。
于锦看着越发浩大的队伍,愣是没明白自己是来杀魔的,还是来郊游的。
他兀自气了一会,却发现齐玚一副神游天外的表情,完全没听他在说些什么。
于锦团了把雪扔过去:“想什么呢这么认真?”
齐玚抬手,准确无误地抓住了雪球,随后才反应过来,有些歉意地开口:“抱歉师兄。”
随后,他又皱着眉,提出了他一直疑惑的问题。
“我在想,当年那么危险,连傅前辈都死在了雪山,那当时的人们,是全军覆没了吗?”
于锦没好气道:“应该是吧。”
齐玚:“可既然这样的话,关于当时傅前辈们遭遇的那些细节,又是怎么留存下来的呢?”
于锦一愣。
重新严肃起来,于锦拿出玉简,将内容又看了一遍。
半柱香后,在玉简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两人果不其然看到了关于幸存者的记录。
那是一串长长的名单,记录了一百四十年前,负责清除此处魔域的一百七十四位修士。
其中,确认牺牲的用了红色的字体进行标注,又多又密,排了整整一页。而在一大片血淋淋的红字之中,唯二的两个黑字看上去那样的格格不入。
——奚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