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们也是要过年的。
《大宋天宫宝藏》有言,正月一日名天腊。至于为什么叫“腊”,汉朝的《说文》和《独断》解释了一下:夏曰嘉平,殷曰清祀,周曰大蜡,汉曰腊。
冬至后三戌,腊祭百神。
翻译一下就是,无论对于道士还是平民百姓,这都是一年当中非常重要的节日。
赵鹿鸣以前过这个节时是手心向上的。
宝箓宫给道士们发福利,帝姬拿的是头一份儿的,虽说她年纪小,钱财都由年长的女道替她保管了,可总归走一个过场也能让她开心开心。
当然,走完过场后她还可以跟着女道们去瞧瞧热闹,在重重保护下,远远地看一眼喜气洋洋的汴京城。
现在她是灵应宫之主,钱财都归她自己支配,名下还有不计其数的不动产在持续为她赚钱,但她再也体会不到以前过年时的快乐。
因为现在轮到她给大家发福利了。
道士们也有薪水,禁军也有年终奖金,白鹿营的士兵们过年时也要吃一顿好的。
甚至连又臭又硬的主簿都有一份年终惊喜。
帝姬将他的妻儿带过来了。
经历了几l年的磋磨,父母是早不在人世,妻子苦熬着没有改嫁,但也看不出当初主簿娘子的风姿,被带来灵应宫时,一整个又黑又瘦的农妇模样,倒是眼睛还很亮,而且胆气也是十足的,站在白鹿灵应宫的匾额下不见半分畏缩。
帝姬亲自见了她一面,妇人很得体地谢了她,虽然态度很感激,但是也没有哭倒在地,撕心裂肺之类的场面。
“看着跟主簿真像一对儿。”帝姬悄悄和身边的人说。
回头就听到妇人被送去主簿住处时,淡定地给李素暴打一顿,打得他鼻青脸肿的八卦流传出来。
“多少有点过分了,”佩兰很老成地说,“李主簿是个正直人,不该这么取笑。”
小内侍和小宫女们都很欢乐,“谁让他素日脾气那样固执!”
佩兰就板了脸,吓得几l个小宫女不敢再说,乖乖继续布置灵应宫过年摆设时,王穿云忽然就凑过来了;“我听说他跪了一下午,连晚饭都是跪着吃的!”
对主簿的无情攻击是怎么也止不住了,因为王穿云又说了一句:
“我有证据!”
佩兰的青筋都要跳出额头,“你哪来的证据!”
“季兰阿姊过来送卷册时,我问过她是不是真的,”王穿云很淡定,“她骂我,‘胡闹!’”
“这怎么是证据?!”
“要是假的,她必会说,‘瞎说!’”
这思路堪称完美无瑕,无懈可击,就连佩兰也说不出什么,于是大家伙对李主簿小小的恶意,以及这种恶意所带来的流言传播之广就达到一个新高度了!
李素不知道,如果知道,他必定会骂一句,“瞎说!”
他家娘子最是贤惠,不仅给他饭吃,还容他上榻睡觉!
他躺在柔软的被褥里,龇牙咧嘴地揉一揉膝盖,忽然听到枕边传来一阵小声的啜泣。
膝盖上的疼痛一瞬间都消失了,他伸手摸一摸妻子已经掺了许多银丝的头发。
“到底还是团聚了。”他叹了一口气。
“都是帝姬的恩德,”妻子的声音自枕头上传来,有些闷闷的,“我做梦也不敢想。”
她说完这句,半晌没听到丈夫的声音传来,就警惕地将脸抬起来,“你想什么呢?”
丈夫还是没吱声,于是她就再三追问。
丈夫就很深很深地叹一口气,“我虽已是黥面之人,所读圣贤之书却不敢或忘,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到底还是官家……”
磨磨唧唧的,妻子听不下去了。
“那你告诉我,到底是谁送我们几l个一路从淮左送来兴元府的?”
丈夫又不吱声了。
黑夜里一片寂静,只有两三声鸮鸟。
忽然妻子就爆发了狠劲儿,一头撞在丈夫身上,“砰!”地一声,将他撞下了床榻去!
隔了两间屋子的小吏都被这一声吓醒了!忙爬起来穿了衣服就摸着窗棂,贴了耳朵去听夫妻久别重逢后的响动——
“我告诉你!你若是在兴元府学了些忘恩负义,不知感恩的本事,”妇人怒骂中,带着主簿微弱的告饶,一并自窗子里飘出去,“我们母子几l个明天就回淮左老家去!饿死冻死也不用你一文钱!”
赵鹿鸣梳头时就有人叽叽喳喳地在窗外说这些话,直到佩兰受不了,准备推开窗子,要他们安静一点,不说像个道士样子,至少像个宫廷当差的,不要连人家闺房里的话都往外传时,小内侍忽然一哄而散了。
再转头去看帝姬,帝姬坐在镜子前,仍然是一脸的淡定。
“谁在外面?”
“帝姬,是尽忠候着呢,他昨天夜里才回来,没进得城,且在城外的白鹿营待了一夜。”
李素替她管着不动产、粮食、铁钱,尽忠替她管着茶引和铜钱这些能够利滚利,钱生钱的东西,因此平日里都很忙碌。
尽忠这几l日打听了一下利州路的都茶场都什么行情,他并不隐藏自己的行迹,因此附近的茶商慢慢也都听说帝姬手里有许多茶引,这些茶商渐渐都靠了过来,也想打听一下帝姬这些茶引准备怎么处置。
是用来辛辛苦苦地干起茶叶买卖,不给其他人觊觎的机会呢,还是不耐烦自己卖茶,只将茶引转手卖了去呢?
还有一件事,帝姬要他在灵应宫里寻几l个被磋磨许久,也该安分老实的宦官,替她办些小事。
她偶尔说,更多的是在静静听尽忠汇报这些事。
听到最后,她点点头,“这些日子你奔波劳累,明天就是天腊节了,你也该喝口热茶,歇一歇。”
有宫女听了,立刻就去倒了一杯茶,尽忠赶紧从那个圆圆的小凳子上站起来,双手接了,一脸的感激。
“帝姬待奴婢不薄,奴婢得时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