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资困(夏小姐,游董事长请您上车...)(1 / 2)

破茧 曲小蛐 19209 字 12个月前

北城的秋近了又远,落叶凋零,天也渐渐冷了下来。

夏鸢蝶与游烈的事随着秋风卷叶,在翻译圈里传得无声而隐晦,其他行当也隐隐透了风。

但像是有只无形的手压着——

夏鸢蝶原本最担心的,各路娱乐报纸却是丝毫没见踪影。唯一做了反应的大概是东石翻译公司,她的离职申请再没耽搁,两位公司高层的签名几乎是同一日签上的,快件寄到了夏鸢蝶家。

Helena科技研讨会项目的奖金提成都迅速入账,随之附赠的,还有一通来自钱总的“慰问电话” 。

言辞之恳切,情态之真诚,若非夏鸢蝶和钱总早就有几年的共事经历,若非不久前会议室里的咄咄逼人还历历在目,那说不定夏鸢蝶都要被他对离职员工的感怀之情给打动了。

不过夏鸢蝶的人生信条第三则: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于是权当没有经历过之前的不愉快,夏鸢蝶顺应对方真诚恳切的道歉态度,将这桩雇佣关系以友好和平的假象收场。

那些争相抛来的橄榄枝,已经带上了太多不属于她个人的色彩。

恰好夏鸢蝶也厌烦了职场倾轧,短时间内不想回去劳心劳力,就干脆,暂时做个自由译员。

这样即便以后想开自己的翻译工作室,至少有些底子可以折腾。

夏鸢蝶在圈里口碑成绩皆算是有目共睹,几年积攒,也不需要担心人脉渠道问题,如今没了公司抽成,刚好还能给她更多余力好好过些生活。

——

生活。

这个词大概是七年前那件事后,唯一从她生命里缺席的东西了。

游烈那边,倒是忙得一日胜过一日。

“逢鹊” 一号的一、二、三级动力系统的热试车都定在年底前,在顺利推进的基础上,仍是每隔一个月就要来一次。

夏鸢蝶以自由口译员的身份陪同旁观过二级动力系统的热试车现场,也是那天她才知道,每次点火试车,竟然有几千个参数需要记录,那刺目到无法直视的燃烧,在夏鸢蝶眼里更是与烧钱无异。

……不。

按照火箭研发里动辄七八位数的款项,烧钱太慢了,得是烧支票才行。

然而发动机作为火箭的“心脏”,是整个箭体最为重要的核心部分,更是直接决定发射能够成功的最关键因素。

点火试车耗费再多,却是校验方案可行性与工艺必不可少的一环——

总好过造价大几千万乃至上亿的火箭在天上炸成个最奢靡的烟花。

而在这样可怖的研发费用下,Helena科技在Pre-C轮融资所得的资金日益见减。

“按照目前的研究经费支出和预期计算……”

Helena科技高层会议室内,公司首席财务官倪和裕难得面色沉肃。

“最多坚持过三级发动机试车后半个月。单靠目前的融资所余,很难保证明年年初的二次发射顺利进行。”

他说完,转向首位:“游总,我认为,Pre-C+轮融资需要尽快推进了。”

游烈没有说话,看向另一侧的郭齐涛。

郭齐涛沉默片刻:“我赞同倪总的想法。但目前客观条件上,国内的金融环境稍显严峻,下半年各个领域的资金流入都谨慎了许多,而主观方面,我们距离上次融资不足一年,这期间除了新增的发明专利和实用型专利外,尚无相较于Pre-C轮融资前的实质性进展。”

倪和裕随之点头:“我这边接触过一些资方和投行,除却已经在前几轮投资入场的资方外,国内资本市场,尤其是一些能够领投的大资方,目前似乎还是持观望态度。”

大约是觉得气氛太严肃,倪和裕又笑了笑:“小一些的资方嘛,对我们感兴趣、想趁C轮股价还可控来分一杯羹的,确实不在少数。只是这一轮融资预期总额至少过亿,这些小资方可不够拔出领投的头马来。”

游烈点了点头,神情平静:“郭总说的主观问题,依我看并不存在。”

郭齐涛一顿,尴尬转去:“这也不能……”

“发明专利和实用型专利,尤其在火箭研发这种不能一蹴而就的领域,本身就是研发进展、一步一个脚印的最证明,不积跬步何以至千里?”

游烈语气听不出情绪,驳过这条,又转启新的话题。

“至于,即便他们一定要看一个实物,一级和二级动力系统热试车已经完成,三级也试车在即。前者无论是性能参数还是平稳运行的试车时间,均有纪录突破、稳中求精的表现;去年发射失败的成因方面的调整和改善,我们已经做了最为直观的突破,这不算实质进展,那什么算?”

郭齐涛哑口,跟倪和裕对视了眼。

游烈放下钢笔,侧颜淡漠地靠进椅里:“虽然我只做技术性和战略性的决策,但也不代表我对市场把握为零——从上回国际研讨会,到前两次试车,受邀到场的资方积极态度我是能感受到的。”

话声落后,他终于起眸望向两人:“卡在三级试车前,这么短时间内态度的突然变化,不可能没有别的原因。”

“……”

沉默的会议室内。

在老郭和老倪互相眼神交流十几秒后,终于还是倪和裕轻咳了声,开口。

“之前有不少投行朋友,和我联系过,有过一些单方面的信息暗示,”倪和裕十分谨慎地措辞,“当然,毕竟只是一家之言,游总只要做个参考。”

游烈没说话,屈起的指骨在长桌上轻轻一叩。

表示认同。

倪和裕斟酌着语气开口:“国内资本市场,目前最占鳌头的,仍旧是仁科资本为首的金融集团。一部分消息说,目前仁科方面,对我们表示,持观望态度。”

“仁科……”

游烈停了几秒,低头轻缓地嗤了声笑:“我怎么不知道,现在国内投资领域,已经是他们何家的一言堂了吗?”

老郭在倪和裕的眼神敦促下, 缓慢竖起五根手指。

游烈偏过脸, 漆眸冷挑:“?”

“目前对国内资本的影响里,何家的态度,最多能占五成,”郭齐涛小心翼翼,“还有另外五成的态度,不姓何。”

游烈没说话,眼神微晦。

他碎发垂低了些,像是无意识地,拿舌尖顶了下腮颚。

一点薄淡的戾意拓过他懒散垂低的睫羽。

郭齐涛的话声也应势,娓娓道出:“——跟您,同姓。”

“……”

会议室里沉寂无声。

今天的会议算是真正的核心高层会,连公司十几位部门总都没有参与,只有真正决策权的三人坐在这一个会议房间里。

大概是太空荡了。

这还没入冬呢,郭齐涛都觉着背后那小凉风,刮得飕飕的。

他默不作声地抬头,和对象的老倪对视了眼。

他俩都是开会前就商议过的,此刻的措辞也都尽可能温和了,事实上外面,尤其金融风投圈里,传得比这会议室中露骨得多——

人人都说成也家境,败也家境,如今Helena科技的融资关键,恰恰捏在这位创始人的亲生父亲和未来老丈人手里。

若庚家不发话,那昔日游烈背后的靠山,现在就手拉另一座未来靠山,变成了压在这位创始人肩上、也挡在Helena科技坦途前的两座大山。

郭齐涛加入这团队比倪和裕还早,因此他也算是最为游烈叫屈的一个——

他比外面那些不明真相只知嚼舌的人都清楚得多,游烈在Helena科技团队创业之初,就从未拿过游怀瑾哪怕一分的投资,初创资金都是他本科毕业后母亲留给他的家族信托基金。

明明只是座空占虚名的靠山,如今变成了面前的拦路虎,还联手外家做出一副逼人就范的态势。

别说游烈了,郭齐涛年过不惑,还是旁观都觉着窝火。

这位游董事长多少有些欺人太甚了。

“……没有其他原因要补充了?”

游烈从椅里支起身。

他交相叠扣的十指松开,懒散地垂了下来,左手拇指微微勾扣,轻擦过无名指上的素圈戒指。

停了两秒,那人长腿一撑,就从椅里站起。

“既然这样,会就开到这儿。下午我不在公司,有事发信息。”

游烈显然只是通知一声,话说完的时候,那人已经快到会议室门口了。

老郭回过神,上身一抬:“啊?不留公司,那你下午去哪儿啊?”

拉开门的修长指骨扣紧门把,游烈轻缓拉开,侧身出去时留下了一声冷淡的轻嗤。

“有人逼我见一面。那就见。”

“……”

会议室门合上。

郭齐涛坐靠回来:“哎你说,他说的是同姓那个呢,还是姓何的那家呢?”

“何家?”倪和裕半是玩笑,“去何家,那就只能是创始人‘卖身’了。”

“哎诶,瞎说什么呢,我们可是正规企业。” 老郭假装严肃,摆手,随即自己也笑出声来,“何家也是能数上多少年的‘老钱’了,到这一代弄得这么难看,圈里明面上不敢,暗地里偷偷笑话他们的可不少,何必呢?”

倪和裕靠在椅子里想了想:“你换位思考一下。”

“嗯?”

“假使你是何得霈,子女无望,膝下就何绮月这么一个担不起继承人责任的亲生女儿,需要找一位最得力的乘龙快婿,最好老少相携,齐头并进。”

倪和裕不紧不慢地说完,停顿,笑眯眯抬头:“你尽可放眼国内,这乌泱泱的一群二代里,你选谁?”

“嘶……”

郭齐涛很是配合,自己都憋不住乐:“这要是没他,那其他人,我也不是不能凑合。”

“现在不但有,对方家里也有意愿,他公司的关键融资轮还有半数胜算掐在你手里呢。”倪和裕含笑问。

郭齐涛:“那这,确实,也就不能怪人家下黑手了。”

倪和裕笑而不语。

“不过你这一说,我都觉着他得留给我闺女啊,谁知道再过十几年,我闺女那一辈里还有没有他这样的?”郭齐涛十分遗憾,“不得不说,游董这人手段狠得很不怎么样,但子孙福分上,真是叫人艳羡。”

趁着游烈听不到,倪和裕也难得点了头:“是。”

两人对视了眼,不约而同地缺大德地笑了。

“生子当如孙仲谋。”

“哈哈哈哈……”

游烈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两位“缺德”的合伙人降到儿子辈了。

狐狸这周接了一场会议同传,这会儿在距离北城上千公里外的一座城市出差。

想得很,摸不到。走在空荡荡的大平层里,游烈一边擦着湿漉漉的碎发,一边漠然又懒怠地垂着眼。

好不容易他这边有半天空闲,却见不着狐狸。

仿佛谈了场异地恋。

游烈低叹,靠坐进沙发里,捞起被带进浴室也寂静无声的手机,点开来看了眼。

不出所料。

狐狸没回消息。

那就是还深陷工作里。

游烈向后靠仰,陷入纯黑真皮沙发,乌黑碎发从冷白的额前垂下来,带下一两颗晶莹欲坠的水滴。拉伸得越发修长的脖颈上,那颗喉结也因为他后仰的动作格外明显地凸起。

大概是因为刚洗完澡,透起点淡而性感的红,而没入领口的地方,藏着半枚快要褪尽痕迹的牙印。

游烈阖着眼,手腕勾抬,泛着凉意的指骨在那点印痕上轻按抵住。

想狐狸。

想抱狐狸。

身体里某种欲'望慵懒苏醒。

游烈喉结上下滚动了下,还未从情绪中自拔,另一只手里的手机忽然就响动起来。

“——”

碎发下漆黑的睫羽倏然掀起。

游烈惊喜地直回身, 同时抬起手机——

助理。

游烈:“……”

几秒后, 电话接通。

行政助理听见自家老板在手机对面开口,声线沉郁冷戾,像是一秒钟前刚被全世界欠了一个亿。

“人在哪儿。”

助理被冻了几秒,才回神,小心翼翼:“西城区,在集团名下的一座会员制高尔夫球场。”

“备车,我二十分钟后下楼。”

“是,游总。”

“……”

游烈很了解游怀瑾。

像那样的人,是不会闲着无聊去高尔夫球场的,但凡在那边,一定是有什么合作生意。

且多半是机密,不方便叫外人听见或者拍到。

——半私人性质的会员制高尔夫球场最合适,非准勿入,岭地广袤,半点遮掩都没有,藏不下人,也藏不下摄像机。

唯一的bug,是拦不下某位持有集团相当一部分股份、且被公众认定是下一代集团掌舵人的董事长独子。

事实证明,游烈确实猜对了。

他只是没想到,游怀瑾的客人,刚巧就是老郭说的另外五成——

何绮月的父亲,何得霈。

“不问自来,还让你何伯伯撞见了,像什么话。”

早得了通报,游怀瑾对于游烈的出现半点意外没有。

高尔夫球场上撑着遮阳棚,游怀瑾和何得霈一身休闲运动服,坐在遮阳棚里,俨然像两个慈祥和乐的普通中年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