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银发少年
他们都说他是小混混。
毕竟那个冷漠少年染着一头冰银色的短发。
他住在小区里,无父无母,
孤身一人。也不上学。
幺幺趴在窗台上,
托着腮,望着那边——
游乐园门口,银发少年正垂着眼,在门口分发宣传单。
盛夏的暖阳落在他冷白的肤色上,好像玉石一样的质地,下颌角锋利漂亮,鼻梁高挺,眉眼松散。
他的周围围了不少女孩,捂着嘴眼睛发亮。幺幺数的出来,有不少女孩已经偷偷领一次传单又丢掉,然后再走过来领一次。
那大概就是她没体验过的…青春吧。
这是一个晴朗灿烂的夏日。游乐园门口有很多笑脸,喧闹沸腾的声音,过山车呼啸而过的尖叫,远远地传进她的房间。
但是幺幺去不了。
少女今年不过17岁,鹿眼干净,鼻尖挺翘,身形十分消瘦,穿一身棉质白色裙子,衬着老楼窗台上鲜绿攀来的枝叶,像是簇拥在中间的素白细蕊小花。
很脆弱的一朵。
爸爸妈妈刚把她从医院接回来,问过她要不要换房间,她的窗口临街,又挨着游乐场,怕吵得她休息不好…毕竟,好像她的时间并不多了。
但幺幺没有换。她喜欢。
这样热闹的,来自别人世界里的声音。
她干干净净的目光穿过夏日滚烫的柏油路,再次落在那个银发少年的身上。
窗户的楼下,小区阿姨们摇着扇子,正交头接耳地聊着。
“看见那男孩了吧?对,长得出挑的那个,听说他背景不简单——”
“听说他爸妈是位置很高的人,家世本来很显赫的,但是家里家暴,还把他给抛弃在这儿了。”
“怪不得,原来是有基因的。前几天听说他就打架了,下手凶得很,差点把人打死!”
“这么吓人?打的谁?”
“就对面那高档小区姓陈的小孩——”
幺幺眼睫一扇。
姓陈的——在她被接回家的那天,他们的民宅小区和高档住宅气派的大门相对,她被那个姓陈的青年拦住乱七八糟地问了很多,那人还试图搭她的肩膀。
他们普通小区安保不严,那人后来隔三差五就溜进他们小区,还真摸到了她家单元,有一次甚至扒着猫眼往里看。
真要说起来,幺幺觉得那姓陈的更像恶棍流氓。
竟然…被那个少年给打啦?
幺幺眨了眨眼。
“可不是——凶得很,他直接打得那姓陈的小孩吐血进医院了——也不知道够不够赔医药费。”
“哎,不上学又没人管么,小孩是容易长歪。”
幺幺听得有点不开心。
单薄的身子向窗外倾了倾,可还没来得及张口,就听见他们议论起了自己。
“三楼那女孩,在医院呆了好多
年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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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还能过多久哦…她爸爸妈妈把她带回家估计也是为了……”
“好了么好了,不说这个哦——”
幺幺扶着窗棂的手紧了紧,脑袋耷拉下来,算了。
就算是别人口中的小流氓,也比小病号有活力太多啦。
幺幺叹了口气,再次抬眼看过去。
这次却撞上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他在安静地看着她。
并不凶的。
幺幺呆了呆,他们没有说过话,只是见过很多面,但其实也不认识的。
看幺幺把探出窗户的身子收了回去,少年就若无其事转开了视线,继续低头发手里的传单挣钱。
幺幺摸了摸自己的脸。
恍惚间觉得他像是怕她从窗户里摔下去似的。可是那怎么可能呢?他们又不认识。
或许是幺幺盯着看的视线存在感太强,银发少年不自觉地抿起了唇,松散站立的姿势也变了,腰背挺直,很高很高。
幺幺其实想说…他的银色短发,其实并不流里流气呀。
那头银色实在透亮,像是被光打过的冰块,在太阳底下会折射出不同的色彩。不知道是多厉害的tony老师才能染得出这种发色。
而那双琥珀色眼睛淡漠却漂亮,他浑身肌肉蓬勃,肌理流畅,充满生命力。穿一件黑色短袖,松散的长裤裤脚落在球鞋上。
很干净。
幺幺不知道他叫什么。
她看了看自己苍白没有血色的指尖,最后还是关上了窗户,捂着嘴咳嗽了一会。
她觉得,自己和任何人,都像是那一触即分的对视一样。
既然都是擦肩,就不需要认识了。
…
幺幺想她一辈子也不会和那个少年说话的。
虽然她的一辈子很短暂。
但——
她很快就听到了他的声音。
爸爸妈妈带她去复查拿药的一天,证件忘了拿,她坐在车里等着,就这一会的功夫,没有落锁,忽然车门就被人粗鲁地打开了。
“是不是你找人打的我?”
“不过说两句话,你一个药罐子,还真把自己当公主了?”
幺幺被吓到了,一个被揍得鼻青脸肿裹着绷带的脑袋映入眼帘,神情凶恶恐怖。
幺幺衣裙的带子被他狠狠扯住,她被抓得一个趔趄,就要从车里掉出来,衣服都要被扯走光,脖颈之下露了雪白薄软的一截——
幺幺气得脸憋红,用尽全力捂着衣服。
车内的冷气和车外的暑热仿佛两个世界,她马上就要跌入危险中,可那一刻,她却闻到了冰凉清冽的气息。
像是积雪落满的寒松,下一刻,雪崩处处。
姓陈的被一拳爆头。
冷白的手背绷出遒劲有力的青筋,一拳接着一拳,把他缠着的绷带重新打
() 断,然后血和着牙一起吐了出来。
“停……停……”
银发少年甚至一句话都没说过。
幺幺捂好衣裙带子,红着眼睛抬起头,才看到爸爸妈妈惊慌失措地跑过来,一把抱住她。
少年停下了手,拳头背在身后。
小公主被她的父母重新保护好了,她吓得脸色发白,鹿眼湿漉漉的,纤浓眼睫颤个不停,越过爸爸妈妈的肩膀看向他。
他别开了视线,把破口流血的手背藏到了身后。
姓陈的在地上抽搐,围观的居民们指指点点。
“倒是为了救人,但你们看到了吧?打人有多狠。”
“小混混就是这样的,没人教,下死手……”
“凶得很,像野兽!”
“这下医药费赔大了吧。”
银发少年别开视线,抿住了唇。
“小兄弟,谢、谢谢你啊!”
爸爸去处理被打瘫的流氓,妈妈一边护着幺幺,一边还是对那少年道了谢。
若不是这少年,幺幺不知道会怎样。
银发少年不答话。
混混并不能保护公主。
在很多人眼中,混混出手,只是发疯。
“医药费,我会赔。”他丢下一句,沉默离开。
幺幺听见了他的声音,像是冰块撞击,清冽低沉。
直直撞进耳朵里。
他一走,围观人群自觉让路。
实在是…银发少年看着太凶,像是狼崽子一样。
幺幺看着他挺拔高大的背影,不知怎么,忽然追了过去。
“幺幺!——”
少女跑了过去,素白裙裾像花瓣一样展开。
银发少年闻见了她的味道,后背一僵。
“谢谢!”她站定在他身后,因为体力太差,说得气喘吁吁。
少年半侧过脸,看见窗台里的公主殿下,小心翼翼地向他道谢。
他刚打完工,今天没有隔着柏油路看到她在窗口。
他过来的时候扑在地上揍那个人,身上满是土。脏兮兮。而她穿着漂亮的裙子,和他好像两个世界。
他抿抿唇,想起周围人的指指点点,冷漠低头,“不用谢。”
“那些话你别介意——”少女声音柔软。
知道她全听见了,银发少年的唇角却抿得更紧,一种幽深的自卑感攀上脊柱。
“都是真的。”他锋利野性的眉眼透出一点自厌感。
“无父无母。”
“没人教。”
“没上过学。”
“我也没上过!”幺幺笑了起来。
她从出生就一直在生病,只能在病房里自学,或者爸爸妈妈教给她。
“你别告诉别人呀。”她不好意思地揪揪裙边。
少年整个人愣了愣。
对他而言,那就像窗口里的公主殿下。愿意和他说话,他的
世界就好像亮了几分。
而现在,她还在笑,笑着告诉他他们一样。
“没上过学,没有朋友,没在外边玩过——()”
“?[(()”
她发丝柔软,披散在肩头,鹿眼干净又漂亮,认真告诉他。
盛夏的蝉鸣一下子清晰。
掩盖某种扑通扑通的声音。
可是——
那天之后,幺幺没再见过他。
门口发传单的少年换了人,生意都变差了好多。络绎不绝的女孩变少了。
游乐园里只有人扮的玩偶,有可爱的卡通人物,小熊小鹿小兔子,还有一只银白色的龙。它每天在园里从早站到晚,从没摘下过头套。
幺幺找不到那个少年了。
她怕他被姓陈的找了麻烦,还问过爸爸,却得知他已经付完了医药费。
或许为了避风头,已经离开这一片了。
他们都说他是混社会的,不要命的人。他没有家人,没有朋友,像是一阵随时会刮走的冷风。
幺幺趴在窗台上,耷拉着脑袋。
她想一定或许是她太无趣了吧。她的世界从来苍白,只有病房,病床,和陪伴她的爸爸妈妈。
她还是没有朋友。
可是后来的一天,当盛夏的暑热终于走向尾声,而那只最不可爱的银白色龙头出现在她的窗口。
幺幺吓到了,这是三层呀!
“你是谁?这样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