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飞光殷勤地安排好晚宴,订在悦海楼,曾经海城最气派的酒楼,如今黯淡了些,但还是有一帮老拥趸。
懒鱼港三家股东,更是其中翘楚。
懒鱼港九十年代末改制后,成为股份制私企。
但港口这种庞然大物,需要巨大投资推动,投资回收期很长。
没有足够资金来源,那就只能原地摆烂。
再加上懒鱼港有职工三千余人,三代靠港吃饭,别无他法。
不久,海城南部开发,新港落成,配套成熟,又有优惠,懒鱼港更是无人问津。
只有不赚钱的小货船,散货拼船,图便宜才来,连短货船都嫌弃它。
懒鱼港最后一次垂死挣扎,是企图融资上市圈钱。
为达目的,他们启动员工持股,联合投行画了个巨大的饼。
也第一次引入外部投资,骗来一堆投入真金白银的小股东。
最后,却因业绩作假,被禁止上市。
这些小股东心灰意冷,股权多次转移、质押,甚至司法冻结。
观宁和沈氏的介入,让徘徊于破产边缘的懒鱼港,又见一次曙光。
与李飞光牵线搭桥的,便是小股东代表。
可能否成事,还要看大股东的意愿。
真是被骗多年,无人问津,到头来还要看骗子脸色。
多年来,艰难求生的小股东,和走投无路的职工,还是盼望着收购成功,懒鱼港能重现昔日辉煌。
今年夏天,又热雨水又多,如上蒸笼,烤干加水,持续蒸煮。
沈悬本就厌夏,这种假惺惺的宴席,更是倒胃口。
阿耀提前返回半山别墅,叫人准备爽口小菜、汤品,借口晚上可能要喝酒,先垫垫。
然后硬拉着沈悬陪他一起吃。
沈悬边吃边抱怨:“我是没给你开薪水吗?一顿饭都不放过。”
“攒钱,买BENZ。”阿耀瞎胡扯,给他猛夹菜。
沈悬捂着碗躲:“那刚好,老三卖车呢,你去买,回来我报销。”
“大哥,沈涵还好吧?”阿耀盛汤,“不吃,那你喝点汤,熬好久的。”
沈悬接过碗,轻轻吹着:“别小心看他,他内心住着条野狗,就喜欢在泥水地里打滚,不矫情,能活下去。”
“不过,处理完手上这滩烂事,我要过海一趟。”他放下碗,擦了擦嘴,表示不吃了,“我有点不安心。”
阿耀见他眉间似有忧虑:“大哥,我陪你一起去。”
“好。”沈悬看着他,突然伸出手,“别动。”
阿耀掉了根睫毛,堪堪黏在下眼睑。
食指轻触,如蝉翼般抖了抖,阿耀大气不敢喘,生怕吓跑这只夏蝉。
“睫毛掉了,许个愿吧。”沈悬擦手,温软笑着。
前一世,阿崽睫毛也很长,偶尔掉一根,黏在脸蛋上,像只黑色的小月牙。
那时,
父母经常争吵,
气不顺了,总是拿他出气,拳打脚踢。
沈悬身上总是带着淤青,在阁楼上,带着阿崽睡地板,都不敢朝带伤的那边睡。
于是,每回他逗阿崽,睫毛掉了,许愿很灵。
阿崽就会拍着手说:“哥哥,痛痛飞飞。”
阿耀听话,双手合十,当真许起愿来,过了许久才睁眼:“许完了。”
“哪有你许这么长的愿,老爷要被烦死了。”沈悬嫌弃。
阿耀不好意思,摸摸鼻子,转移话题:“大哥,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准备出发吧。”
沈悬去换衣服,他站在落地窗前,胡思乱想。
刚刚,他许的愿望并不长,只是跟老爷说了不少好话,希望他看在自己诚心诚意的份上,保佑大哥无病无灾,长命百岁。
……
懒鱼港收购,沈氏这边是大律梁洛,代替沈悬全程参与。
沈悬自始至终,没出现在三个老梆子面前。
今天就冲着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沈家大少,懒鱼港三股东也是被吊足胃口。
沈悬到场时,豪华包厢里,已是谈笑风生。
李飞光、梁洛,都是老奸巨猾的家伙,场面活儿摆得很足。
叫你看不清南北,听不出西东。
懒鱼港三大股东,是清一色的老家伙,脸上被岁月车轮蹂//躏的痕迹,化作层层褶皱,即便开怀大笑都带不起一丝阳气儿。
一旁作陪的,倒是有两位年轻人。
一位是小股东代表,长得短粗,面色黑红,没脖子,面善,插不上话,不停张罗着茶水、毛巾。
另一位一脸正气,瞧着随时准备开庭的,是位年轻律师。
他是三千职工股份的代理人,是懒鱼港穷鬼们,一家一家凑钱请来的棒槌。
别说说话了,他与现场气氛都格格不入,沉默喝着茶水。
沈悬眼睛瞥过边几,搁着个巨大提示牌,上面写着——无烟包厢。
一看就是李飞光的手笔,为了治这三个老烟枪。
沈悬刚进来,就吸引住全员目光。
他年轻却不浮躁,压着傲气,柔和得像一潭水,叫人移不开眼。
李飞光和梁洛,同时起身迎过去,惊呆了三个老菜帮。
梁洛也就罢了,对方是东家。
李飞光给过谁这种面子啊?
放眼海城,乃至港城,他喷过人,聚起来能拍电视剧。
殷勤做小成这样,真是开眼了。
没等李飞光介绍,小股东代表就激动地站起来:“沈总、沈先生好!”
“阿灿仔,你们小年轻就是爱激动。”万宇出言讥笑,“沈总的高枝,你怕是不配攀。”
万宇是懒鱼港三股东里,年纪最大,持股最高的一位。
他不但骗小股权投资,还长期对他们打击、嘲讽。
以七十岁高龄,可持续性不做人。
小股东田文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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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网大黄鱼暴富,不想儿女做船佬,便被人骗来投资。
这回好,船佬陪得连船都没了!
田文灿是绝对的好脾气、好人,有担当,敢负责,这也是大家选他出来的原因。
他一点不在乎别人的奚落,毕竟叫他臭鱼仔的时候都有。
“沈总救我们于水火,我给高枝烧香磕头都行。”田文灿没啥文化,黑红脸上,带着急切的期望。
沈悬不置可否,只笑一下。
收购的目标始终在大股东这边,不便卷入别人的恩怨。
沈悬不是菩萨,救不了众生。
简单介绍,大家便随着沈悬一起落座。
沈悬一边是合伙人李飞光,一边是大律师梁洛。
阿耀坐在末尾,盯着李飞光,眼仁都是红的。
沈悬只字不提收购,客气张罗上菜,摆开宴席。
悦海楼守旧,菜品花样不多,但花活儿多,酷爱活蹦乱跳,生猛海物,上桌生炙,冷烹,美其名曰“见鲜宴”。
万宇指着主盘上,软爬挣扎的章鱼,招呼沈悬:“沈总年轻,肯定不知这种好东西。”
说罢他眼睛珠子微妙滑动:“男人的加油站!”
“万老真是……有活力。”李飞光把话挡下来,“改日,我给你摆个花席。”
他话里有话,点明场合,让他注意那张逼嘴!
万宇发家不干净,也是个大龄混球,呲着一口槟榔牙,笑着说:“李总和沈总感情可真好,话都替他说完了。”
这下把李飞光踩到跟班的地步,场面一下难看起来。
桌面炙烤海鲜的铁板,滋滋响着,贝壳弹开口,吐着汁水成了浓汤,章鱼脑袋扁了,爪子半生半熟,不受控制的抖动。
沈悬冷眼看着,员工代表的麻木,小股东的急切,以及大股东的抽风?
不,七十岁老而成妖,背后没有高人指点,绝不会出来作这种死。
沈悬与万宇的眼神,在空中触及,相互试探着闪开。
剩下两个股东,明显是碎催,以万宇马首是瞻,把自己蜷成个屁,毫无存在感。
梁洛适时跳出来,向万宇敬酒,缓解尴尬。
李飞光脸色不善,一言不发。
万宇好烟好酒,还好给人灌酒。
沈悬,他摸不准,不敢挑衅。
李飞光再惹就得咬人了。
他的眼神,在桌上转一圈,欸,落在特别年轻的阿耀身上。
万宇先是举杯,向着李飞光喝一个:“这杯,谢谢李总款待。”
“哪里,我一向尊老,毕竟活得长不容易。”李飞光似笑非笑,话里全是刀。
万宇也不恼,大手一挥:“李总不愿喝酒,小孩,你替他。”
阿耀突然被拎出来,还是替李飞光喝酒,脸色一沉,看了眼沈悬。
梁洛在下面拍他一下。
阿耀想想收购
() 处境,荣鼎的REITs,如果因收购推迟而流产,再想弄起来就很难了。
他举起酒杯,缓缓起身,面上是笑的,也仅仅是笑了,没有任何多余恭敬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