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车行制服,白衬衣,黑马甲,细窄黑色领带,西裤有点短,一双黑亮牛津鞋。
他奔跑着过来的画面,好像一幅上乘的商业广告,视觉荷尔蒙。
沈悬头一回觉得,沈涵是有资格混娱乐圈的。
他粗糙的迷人,张狂的让人心动。
沈悬和阿耀同时下车,沈涵已跑到近前。
他刚猜到大哥来了,心头思念狂跳,像沸腾蒸汽,驱使着轮机,身体里每一颗零件,都在叫嚣着奔向他。
可是,当看到大哥站在那里,他又深深怯懦起来,自惭形秽。
好像一只,因为太蠢跑丢的勥种,追悔莫及。
沈涵的脚步越来越慢,直到停在他哥一米多远的地方,眼神慌张,五味杂陈。
沈悬也没说话,脑内开始还原沈涵原来的模样。
他总是站在阳光下,穿着最好的衣服,靠在跑车上,笑得没心没肺。
牛逼轰轰地说:“大哥,我带你去兜风。”
“沈涵,过来。”沈悬冲他招手。
沈涵也不知从哪儿,冒出一股凄风楚雨,压都压不住。
他下颌线紧绷,低头别开脸,唇边肌肉抽动几下,连忙用手臂挡住。
沈悬没难为他,走过去,搂过弟弟,把他扎手的猕猴桃脑袋,摁到肩膀上:“我家老三受苦了。”
沈涵张开手臂,狠狠抱住他,肩膀抖动。
太阳太烈,快要把人晒化了,晒得他浑身水分,都要从眼睛出来似的。
这一刻,他身上沉重的负罪感,不得好死的枷锁,才正真卸下来。
他待在港城打工,陈凉水是最重要的原因。
而另一个原因,他耻于开口。
他是个废物,不配待在沈家,更不配享受父母、大哥赚来的荣华富贵。
一无所有地待在港城,也是他对自己的惩罚。
沈涵抱着沈悬哭了一阵,自觉丢脸丢到大街上。
他用胳膊捂着脸,瓮声瓮气说:“大哥上车吧,外面热。”
阿耀不打扰他们,找个了借口,上后面保镖车去。
沈涵拉着沈悬,话多得像蚊子似的。
从车行老板抠门,刮台风都要打卡,说到主管穷显摆,买条新皮带,恨不得把羽绒服塞进去,林林总总,把自己的生活,毫无保留地摊在沈悬面前,一点都不觉得寒碜。
沈悬只是听着,偶尔夸他两句,
掏出手绢擦他脸上未干的泪痕。
“大哥,我能喝口水吗?”沈涵说了四十多分钟。
沈悬赶紧拿矿泉水,拧开瓶子,就差喂他嘴里。
沈涵享受着大哥的宠溺,笑得像个孩子。
他一口气牛饮完整瓶水,抱着空瓶,突然认真起来:“大哥,我跟你说件事。”
“嗯,说吧,我听着呢。”沈悬似乎早有准备。
沈涵组织了下语言,又觉得没必要:“大哥,我、我喜欢陈凉水,我想跟他在一起。”
“那陈凉水对你呢?”沈悬问。
沈涵蔫了,耷拉着脑袋:“合租室友。”
“你啊……找个地方,好好看看脑子。”沈悬不知道说什么好。
陈凉水那么聪明利落的人,要是不喜欢,早把他扔垃圾桶了!
留条狗,都不会留沈涵做室友!
沈涵一脸迷茫:“啊?什么、什么意思?”
“算了。”沈悬绝望捂脸。
智商欠费,情商打折,就是运气巨好,这都能天上掉男朋友,没天理了!
……
处理完车子手续,沈涵签下大单,跟主管说一声,提前下班。
沈悬提议去他家里坐坐,其实,他是想见陈凉水。
他们两个还年轻,长期在外,也不是个事。
只是陈凉水敏感,戒备心强。
身份差别是他心底难以跨过的天堑,需要慢慢来。
沈涵怕委屈大哥,起先不乐意。
沈悬坚持,他才不得不答应。
不过,到了家门口,沈涵又开心起来。
他在菜铺里买菜心、口蘑、芦笋、茭白,还称了条鱼,打算给大哥做饭吃。
买菜的阿婆特别喜欢他,不但给他高秤,还关心地问:“又给女朋友做饭?乖仔!”
沈涵不好意思地挠头,悄咪咪照单全收,偷看一眼站在门口的大哥,傻笑。
他们住的老屋,层高高,楼梯就显得格外陡。
沈涵上楼如履平地,急着开门,噌噌噌就跑得没影了。
阿耀陪着沈悬,慢慢往上爬。
时间还早,合租室友也都是加班狗,室内格外安静。
沈涵招呼大哥进屋,摆上折叠桌,又倒水拿饮料,忙得不亦乐乎。
沈悬环顾小屋,地方着实不大,但收拾得井井有条。
能看出来,一人睡床,一人睡沙发。
沈悬走到沙发前,沈涵的狗窝一看就被仔细整理过。
保护颈椎的助眠枕,上面铺着凉被,还放了只哈士奇玩偶,表情相当睿智。
沙发上的布巾是新换的,散发着柔顺剂的清香。
边角仔细掖进去,连两边垂着的流苏,都在一个水平面。
屋子被床和沙发占去大半,剩下的空间被衣柜切割,吃饭就只能依靠折叠桌。
沈涵在厨房里,轻车熟路地忙活。
姜片、蒜瓣、葱丝、辣椒丝,
清蒸鱼配料齐全。
他被陈凉水调//教过,
做饭井井有条,小料都用小盘分开装,边用边洗,厨面总是干净利落的。
阿耀看得叹为观止,刚还大言不惭,说来帮忙,这阵子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沈悬心情复杂,又欣慰又心疼,只想让他们快点回海城。
沈涵将所有的料都备好,预约好米饭,一切就差下锅。
回头看见沈悬与阿耀,用围裙擦手:“大哥别站这,这里脏。”
他大哥矜贵的好像一樽白瓷观音,沾不得一点灰。
“不脏,你收拾的挺干净。”沈悬真心夸奖弟弟。
不着急炒菜,沈涵便回屋和大哥说话。
他穿着背心,露出宽厚肩膀,和长手臂。
他身材高大,肌肉线条清晰不夸张,壮得恰到好处。
只是这种身材,穿着挂脖围裙,上面一只凯蒂猫,就显得相当滑稽。
“大哥,我给陈凉水打个电话,他不知道你来,我怕待会吓他一跳。”沈涵举着手机说。
沈悬点头:“应该的。”
手机拨通,想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无人接听的女声响起。
沈涵以为他上班忙,便跟大哥和阿耀聊天。
可是过了许久,陈凉水的电话依旧无人接听。
沈涵有点不安,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陈凉水没接到他的电话,都会第一时间回过来。
他们从来没有过,联系不上的时候。
沈涵捏着手机,站在厨房里,外面起风了,楼下晾衣绳上,不知谁家被单,被无情吹落在地……
女仆咖啡屋,周末生意好,兼职女仆多。
陈凉水不爱主动招呼客人,看她们抢来抢去,索性回更衣室躲清闲。
他从衣柜里,抱出个晶莹剔透的玻璃罐,里面有少许五颜六色的小星星。
陈凉水举着罐子,看了又看,特别喜欢。
他又拿出星星纸,认认真真折起来,很快,一只棱角分明,肚子饱满的小星星,出现在指尖。
他要偷偷叠一千颗,全部放进罐子里,到时候会特别好看。
等到圣诞节时,送给沈涵做礼物。
外面,有人一直徘徊在咖啡店门口。
他瘦得像只竹竿,皮肤干瘪没有弹性,皱纹耷拉着,好似与肌肉分离。
他把脸贴在窗户上,像白日里突然出现的妖怪,恐怖吓人。
前台小姐姐盯他好久,忍无可忍,壮着胆子出去。
“阿叔,你有什么事呀?我们在营业,你这样会影响生意的。”
怪人浑浊的眼球,麻木地转了转,说道:“我找人,我找陈凉水,我是他爸爸。”
“啊?!”小姐姐吓了一大跳。
怪人咧嘴笑了:“真的,不信你叫他出来见见我嘛。”
“那、那你稍等哦。”小姐姐急忙退进店铺里。
陈凉水听说门口有怪人,他是店里唯一的男生,自然会护着女孩子,便出门查看。
小姐姐拉住他:“陈凉水,外面那个人,他说他是你爸爸?!骗子吧?”
陈凉水愣住,紧接着感觉到冷气,仿佛吹着每一个毛孔。
往事泄闸,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