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控股的私人医院,已打过招呼,
到达时急救准备充分。
沈悬常年在这里查体、治疗,
用药和治疗方案较为完善。
他得过心肌炎,又有哮喘,长期免疫水平低,也有药物引起的血色素、血小板降低,身体像个倔强的筛子。
以前沈悬自暴自弃过,很不配合治疗,最近两年心境成熟不少,按时吃药、治疗,谨遵医嘱,身体慢慢调养过来一二,医生对此也很乐观。
这种爆发式的百病齐出,着实吓了大家一跳。
人已推进ICU,沈泉还未缓过神。
刚才他紧跟着病床奔跑,大哥脸色青白,冷汗涔涔,眼睛睁着条缝,没什么焦距,嘴唇也是半张的,衣领都湿透了。
他摸了摸大哥的脸颊,冰凉的,刚才在办公室,还握了大哥的手,明明是温暖干燥的,怎么会这样?
沈泉仰头,看见猩红的“抢救中”字样,陷入深深的自责中。
同样不安的还有沈涵,分文不取,倒贴去拍文艺片,被弄到深山老林里,被蚊子狂咬。
接到阿耀出事的消息,都没顾得上整理仪容,人猿泰山似的跑回来。
这阵子,像一只被困在牢笼里的野兽,焦躁、郁闷又束手无策地原地转圈。
抢救室门口地方本就不大,沈泉被他转得头晕眼花。
他摘下眼镜,捏着眉心抱怨:“沈涵,你是电风扇吗?就不能老实站一会?!”
“哦,二哥。”沈涵左右看看,一屁股坐墙根儿里。
为留出抢救通道,抢救室门口不设座椅等设施,医院已为家属在隔壁留出休息室,只是大家提心吊胆,没人愿意去。
沈涵头发长了点,是个松花蛋脑袋,全脸络腮胡,晒得黝黑发亮,穿条裤衩子,举着长矛,就能cos原始人类。
没多久,走廊尽头传来纷乱脚步声,沈泉转身,是李飞光来了。
“怎么样了?”李飞光急切问道。
沈泉迎上去:“在抢救,还不是很清楚。”
李飞光明显吸了口气,胸口剧烈起伏,单手插袋,摸了下鼻子,掩饰住紧张。
“你介意,我叫专家来,看看你大哥吗?”他身材高大,肩宽臂长,低着头说话,客气地近似哀求。
沈泉疑心重,兵荒马乱的,更不想让不熟悉的医生碰沈悬,直接了当地拒绝:“李先生的好意,我们心领了。这里的医生最熟悉大哥的身体状况,外人恐怕不太合适。”
李飞光被拒也不恼,他是个雷厉风行的人,不做点什么,就这么听天由命,那命还是沈悬的,这让他痛苦无比。
“没事、没事,我理解的。”他点点头,变成第二只被困的野兽,不同的是沈涵画圈,他走直线,在抢救室大门与墙壁间不停折返,像只刻板行为的大花豹。
沈泉能把沈涵骂到蹲墙根儿,但不能说李飞光,只能忍着不看,抬头数着吸顶灯晃出一圈圈白色光晕,度秒如年
。
李飞光走到抢救室前,手落在大门上,低着头,刻意不去看猩红发亮的“抢救中”
提示。
抢救室大门,可真他妈厚,好像银行保险柜,藏着奇珍异宝。
可不是吗,那里面就是他李飞光的奇珍异宝啊。
手掌贴着冰冷光滑的门,身体的温度好像轻而易举被吸走。
李飞光注视着门上的虚影,连影子都是焦躁不安的形状。
突然,门边传出短促响铃声,手掌下大门“咯噔”
动了动。
身家几百亿的地产大佬,吓得一激灵,毫无形象地向后跳一步。
医生走出,分散的人从四面八方聚过来。
李飞光顺着缓慢关闭的大门,窥见抢救室一角。
里面灯火通明,亮的刺眼,没遮严的淡蓝色帘子,能看见眼花缭乱的仪器,闪着光怪陆离的数字。
李飞光缓缓撤回眼神,不敢想象沈悬就在那里。
有那么一瞬,李飞光觉得,他比沈悬还疼,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
医生谨小慎微地解释,沈悬原本就有心肌损伤,感染引发了急性心衰,肺部感染,支气管、鼻咽喉出血,还未完全脱离风险,未来几天还需在ICU观察。
沈泉、沈涵听得心惊胆战,不停追问。
医生不敢做任何保证,毕竟病情来势汹汹,最大安慰只有,目前一切是向好发展的。
……
沈悬在做梦,准确地说,他知道自己在做梦。
梦里又回到老房子,只有父母都不在的时候,他才敢带着阿崽从阁楼下来。
父母常年争吵,他和阿崽成了出气筒,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遭受咒骂和毒打,有来自母亲的,也有来自父亲的。
所以,父母在家时,阿崽再闹,沈悬都死死抱着他不许下楼。
他们似乎不是父母的孩子,更像是阁楼的孩子。
久而久之,阿崽亲切地称呼,这片逼仄闷热的空间——阁楼娘,感谢它庇佑他们长大。
没人时,他们到一楼乘凉,沈悬会抱隔壁的“阿虎”,来陪阿崽玩。
这时,他就能松口气,在凉快的地方温书、写作业。
阿虎是只大白兔子,很肥很丑,应该是只肉兔,但无损它的可爱。
阿崽先天缺陷,有时连兔子都嫌弃他。
玩着、玩着就钻进桌子底下,怎么都不出来。
阿崽很爱阿虎,于是跟着爬到矮桌底下,他没有朋友,只能笨拙又小心地讨好一只兔子。
沈悬在梦里,觉得写作业好累啊,眼睛疼、手酸、头晕,还喘不上气来。
课业本上密密麻麻的字,像催命的鬼符,看得他一阵阵犯恶心。
天是闷热的,没有一丝空气流动,可他很冷,好像光着身子,坐在冰窖里。
就在他支撑不下去,觉得快要魂飞魄散时。
阿崽的尖叫声,将他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