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家举办宴会的地点,是个老酒店,七十年历史,饱经风霜。
它藏在富丽堂皇下的老派保守,是与蒋家最合拍的气质。
而且它在结构上,也契合蒋家将人分成三六九等的臭毛病。
大厅视觉上,有前中后分区,二楼有浅包,是蒋家和亲戚的地盘。
晚宴进行到自由酒会环节,这一切才被急着攀龙附凤的人群冲破。
他们花重金打扮,为得就是短而乱的社交时间。
要让大人物,在一息间记住自己,还是要有点本事的。
沈悬、阿耀分割两处,被团团包围。
阿坤和保镖,隔开人群,用眼神警告各位,做个体面人。
沈悬和各路陌生的面孔笑着,说着不咸不淡的场面话,习以为常。
常规来讲,应付个十分钟,不要落人口实,重要宾客都会返回休息室,待主人退场后,便可离开。
突然,二楼传来一小阵骚动,能看见蒋家的人如潮水般退去。
阿耀刚还满脸笑意,与陌生人相聊甚欢。
看见蒋泰下来,脸色突变,直接打断他人发言。
保镖开道,人群自然退缩,他如摩西分海般径直走到蒋泰身边。
蒋泰没有停步,爷孙二人边走边说,气氛有些紧张。
这一幕分毫不差,落在沈悬眼中。
他转着细长的郁金香杯,浅金色的香槟里,细密泡沫飞起。
沈悬低头,浅啜一口,金色酒光映得瞳孔清透,像清晨踏过露水的狐狸。
不多时,阿耀回到大厅,身边不停有人往返,他淡定自若地布置。
很快疑惑不安的人群,被主人家安慰,现场气氛顿时热烈起来。
“沈先生,时间差不多了。”阿坤提醒道。
沈悬边说抱歉,边由他引路,往休息室走去。
一路上不停有人来打招呼,都被阿坤不客气地隔开。
迎面匆匆走来一个人,他不似其他人,笑容可掬,或是谄媚殷勤。
他低着头,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舞。
他嘴角向下抿着,下颌线紧绷,整个人急切烦躁,也不看人,径直冲过来。
阿坤正好转头,拒绝旁边要与沈悬问好的陌生人。
沈悬注意力也被那边分散,眼看就要与那人撞个满怀。
好似一阵清风吹过脸颊,下一秒他被抽住胳膊,一股猛力之下,重心不稳撞进一个熟悉的怀抱。
阿坤反应敏锐,回声就揪住忽然蹿出的人,抬头才发现,居然是阿耀。
阿耀单手揽着沈悬,视线微垂,盯着他的手。
阿坤愕然,僵硬地张开手,壮着胆子开腔:“你、你先松开沈先生。”
阿耀当过上司,沈悬身边的规矩,都是他立下的。
即便知道他已失去记忆,离开沈家,是个外人,阿坤还是本能地忌惮。
阿耀
从鼻腔里,嫌弃地哼一声,手从沈悬胳膊上离开,却也没离太远,沿着后背虚虚落在腰间顿了顿,最后才万分不情愿地收起爪子。()
沈悬都没看他,只浅浅往一边站了站,二人保持着礼貌的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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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荣手机被碰掉,也不知在怕啥,慌不择路地去捡,末了,才惊魂未定地看着他们。
“沈先生,不好意思,惊扰到您了。”他胸口起伏,用深呼吸掩饰不安。
沈悬对姓蒋的人都很敷衍,只淡淡道:“没事。”
“荣哥有事啊?走得这么急。”阿耀明知故问。
蒋荣本就厌他,也没好声气:“无聊得紧,出去透透气。”
阿耀没说话,侧身让开路,做了个请的手势,显出几分恶劣。
在他眼中,蒋荣就是个不知好歹的棒槌。
要不是卓美珊在蒋泰面前,帮他遮掩一二,他应该跟蒋天馈一起,在太子顶骂街。
蒋荣如今在狗面前都直不起腰,也不敢说什么,快步离开。
他恨蒋天馈,也恨卓美珊。
他跟着亲爹捅了太上老君的炉子,泼天大祸,阿公也没拿他如何。
这让他更加坚定,在阿公心里,他也是特别的那个。
蒋荣怒气冲天地走着,他想:要不是拖后腿的爹,和心思歹毒的女人,说不定他也可能与阿耀一争高下。
现在蒋天馈跑了,要是跑到阿公面前说太多,可怎么办?
阿耀望着他戾气满身的背影,满眼笑意,想要蒋天馈死的人,越多越好。
害死自己亲大哥、大嫂的人,死在亲生儿子手里,这才是因果,这才叫报应!
阿耀阴翳脸色,在转身瞬间烟消云散:“沈先生还好?”
他那语气、音调,一点都不像问事儿。
倒像只开屏公孔雀,拦路秀大尾巴,叽叽喳喳的。
“好得很。”沈悬怕惹人注意,撂下话转身就走。
他走得不快,观察四周,蒋家人和工作人员,做事井井有条,对阿耀恭敬有加。
很明显,蒋泰离去,剩下得全是阿耀的人。
他像一只章鱼,罩在珊瑚礁上,八只触手搅动风云,吞噬掉小鱼小虾。
“小兔崽子!”沈悬低骂一声。
……
走到大厅后边,有巨大的罗马柱,阿坤抬头观察监控,路过盲区时叫住沈悬。
“沈先生,刚刚那位蒋先生,掉了个东西。”他翻开手心。
黑红手心里,瘫着一根细长女士项链,挂坠是珐琅相片盒,有些年头了,珐琅彩不再明艳,链坠结合处金饰也是乌色的,一看就是佩戴许久的东西。
沈悬垂目看着:“蒋荣的?”
“应该是。”阿坤道,“好像是甩出去,掉在踢脚板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