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耀正在那儿骚五骚六呢,声都没发出来,就扑了个狗吃屎。
他回头刚想开骂,突然看见李飞光,那可是沈悬的大哥。
蒋耀当场表演量子化变脸:“阿、阿飞哥好。”
李飞光看狗似的,撩他一眼,马上对着沈悬喊:“你给我过来!”
沈悬乖得跟猫仔似的,出溜就钻到大哥身旁。
周围人七手八脚,推开车,把蒋耀扶起来。
李飞光已领着沈悬,走过马路。
沈悬一路拽着他哥袖子,小声道歉,多少有点撒娇的味道。
李飞光瓮声瓮气:“你病没好透,出汗吹风,小兔崽子,就他妈没按好心!”
说着,他从裤兜里,翻出张餐巾纸,还是沈悬前两天塞的。
李飞光捏着弟弟柔软的后颈肉,好像母猫叼起小猫。
然后把人固定在胸前,餐巾纸蹭着发根儿,吸走最后一点细汗。
他表情是不耐烦的,动作看似粗鲁,却细致的连沈悬耳后都不曾放过。
李飞光嘴里絮絮叨叨说着,也不是训斥,就是些牵肠挂肚。
沈悬被他擦成一只,从高压锅里出来的小刺猬,眼睛是弯的,鼻头是红的。
天大的火气,都荡然无存。
李飞光给他整理头发:“回家,哥买了西瓜。”
“谢谢大哥。”沈悬很自然去捉他的手,轻而易举就被捉住了。
沈悬身体恢复后,暑假周末,李飞光骑着辆火红机车,在楼下叫他。
那辆机车红的耀眼,又大又重,有着夸张的形态。
李飞光撑着它的时候,手臂肌肉纠结,青筋暴起,像旧时日历上的冠军照片。
蒋耀那辆轻型机车,在它面前就像个不起眼的玩具。
李飞光带着弟弟,沿着海岸线,进城上山,跑了好大一圈。
沈悬很开心,在山上看日落时,心里突然冒出个疑问。
大哥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坐蒋耀的车,自行车也不行!
沈悬点头如捣蒜地答应了。
那时他还不太明白,为什么蒋耀不能做的事,大哥就可以呢?
暑假里,不死心的蒋耀,打听好沈悬的时间,精准爬了人家窗户头。
一楼店铺偶尔还有老顾客,假期沈悬负责看店,做点拿衣服,登记的工作。
李飞光老爸,越来越不着调,裁衣品质一降再降,裁缝店门可罗雀。
蒋耀扒在窗户沿儿上,压低声音叫唤:“沈悬、沈悬!”
沈悬正趴着写作业,冷不丁抬头,就看见一张笑出蜜的黄鼠狼子脸。
他搬了凳子,跪在窗口认真说道:“你别来找我了。”
“为啥啊?”蒋耀大惊失色。
沈悬两只胳膊叠在窗口,肩背挺直,仪态很好:“我大哥说了,你成绩太差,不让我跟你玩。”
“我、我……
”蒋耀食指指着鼻子,无言以对。
沈悬接着道:“你要不先好好学习吧,成绩好了,没准我大哥就看你顺眼了。”
“那得好成啥样啊?”蒋耀暗骂,李飞光哪儿来这么多生活小阴招儿啊!
沈悬垂眼思考:“平均分八九十吧。”
“啊???”咣当,蒋耀吓得从窗台上掉下去,砸倒两辆自行车。
沈悬从窗口探身:“你没事吧?”
“你才没事吧!!”蒋耀扶着屁股爬起来,“你大哥十六就不上学了,他、他是能考八九十吗?凭什么要求我呢!”
沈悬探头,凶神恶煞,像要爬出来咬人:“我大哥就不用!”
“你偏心啊,白瞎我对你这么好!”蒋耀整一个透心凉。
沈悬眨眨眼:“人的心本来就是偏的,大哥是我最重要的人。”
“你能跟他过一辈子?他以后会娶老婆,会生孩子,还要带着你?做梦吧!”蒋耀猴子似的,在墙根儿跳脚。
沈悬愣住,突然气急败坏:“你胡说!我大哥不会!”
然后,他“哐”地关上窗子,锁上挂钩,再拉上窗帘。
屋子里光线昏暗,一束光从窗帘缝隙泄下来,灰尘与布绒被染成金色,飞舞着。
沈悬低着头,不知道在气恼什么。
他聪明的小脑瓜,骤然失去运转,懵懵懂懂,磕磕绊绊。
那一刻,他明白了什么叫做自私。
沈悬觉得,他有罪,罪不可赦。
……
开学沈悬升入初二,学业越发紧张。
李飞光帮不上忙,干着急,只能安排每周吃两次鱼,给弟弟补脑。
每回看沈悬温书、写卷子,他都觉得,弟弟的小脑袋瓜,在呼呼冒烟,脑浆子都快烧干了。
沈悬从小爱吃鱼,李飞光挑了二年刺儿。
李飞光爱吃鱼眼睛,知道有成语叫“鱼目混珠”。
洪潮街遍地鱼目,只有他的宝贝弟弟,才是正宗珍珠。
九月底的一个傍晚,初二加课刚结束,还要上一节自修。
各科老师进出,发下一张又一张卷子。
同学们长吁短叹,一个个像是被抓来修长城的苦力。
沈悬坐第一排,教室门半掩着,外面起风了,带着一股土腥味,是落雨的味道。
突然,班主任推开门,脸色紧张,径直走向沈悬。
她摁下沈悬的笔,低声说了句话,就拉着他往外走。
同学面面相觑,小声询问,发生了什么?
班主任将沈悬拉到走廊上,只说模糊说:李飞光老爸落水了,叫他去看看。
沈悬才十六,没有完整经历过死亡,朦胧中只觉不好,却也抱着落水被救的想法。
他跑到排洪沟,那里聚着一堆人。
沈悬看见李飞光的背影,在蹲在地上,守着一块白布,在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