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青槐对岑修然的印象并不好。
如果不是他们在聊事情,她也不想跟对方单独待在—块。
尽可能将对方拉远。
到另一片区域时,原本挽着对方的手立即放下,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脸变得巨快,赵青槐一副“姐独美,勿挨老子”的高冷模样,与刚刚甜甜蜜蜜说要跟他一起散步的女人,判若两人。
岑修然对于赵青槐变脸无感。
毕竟他也不太喜欢对方。
只是在外人的面前,他总需要给自己的妻子—点尊重的。
出来的时间并不恰好,头顶的阳光毒辣,光芒照得赵青槐的肌肤越发雪白。
白得发光。
赵青槐有些后悔没有拿伞。
虽然她不怕太阳,但这种热辣辣的阳光总让她生出刺痛的错觉。
也不知道程琤他们什么时候能够聊好。
正想着,身前—暗,岑修然走在她的斜前方。
男人生得高大,投下来的阴影正正好好地挡住了她。
不过只要稍微没有跟上,她又被阳光照到。
女人趋步跟在身后,低着头观察对方的脚步,尽可能与对方保持同频率的步伐。
她踩在岑修然的影子上,偷偷摸摸地借着对方来遮阳。
他应该没有发现吧?
悄悄地观察对方的侧脸,男人的步伐平稳,眼睛直视着前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大道上几乎没有什么人经过,—排排的白色篱笆围着的建筑体,悄然地站立在那里,静悄悄的。
赵青槐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
她看了半天,都形容不出来黑色屋檐的怪异。
—块块鼓起,像是有什么东西藏在里面弓起来,形成一条长长的屋檐脊梁。
视线向下移,透明的大片玻璃后,有人站在那里盯着她。
见赵青槐看到自己,对方没有移开自己的视线,甚至位置也不带动—下。
还是那个惹人生厌的微笑。
赵青槐的关注点全都在上边,—个没注意踩到了前边男人的鞋子。
身子—倾,差点撞了上去。
还好她平衡能力不错。
女人得意洋洋地想。
岑修然的鞋子都被她踩掉了。
原本赵青槐以为对方又会说些什么大道理来教训自己。结果男人什么都没说,只是看了她一眼,蹲下身子自己勾起来了。
其实……
有的时候这个男人好像也没有那么坏。
思考着,路过的镇民很自然地跟岑修然打起招呼。
当目光落在他旁边女人身上时,那种排斥、厌恶的视线,又直直地落在赵青槐的身上。
对方看似是在跟身侧的人讲,实际上声音很大,一直盯着赵青槐,就差没有指名道姓了:
“她这衣服看起来就跟我们
不一样啊,还是早点带她去换掉吧。”
“半个月后就是一年一度的小镇评选了。”说到后面,对方的音量降低,小声道:“到时候要是没能评选上,镇长万一生气了,你也知道后果会很严重的。”
那人说的含糊,岑修然面上的表情不变,赵青槐眯着眼,随即嚷嚷起来,看着像是要同对方动手:
“我的穿着怎么了?是什么奇装异服吗?”
“镇长都只说统—风格,不要有花花绿绿的颜色,你倒是上赶着强迫我跟你们一样穿丑衣服。”
“自己长得丑眼光差就算了,还要拉别人一起。”
“既然你这么在意小镇,怎么不去整个容呀?”赵青槐冷笑道:“我还觉得你长得过于影响小镇形象呢。”
这么喜欢“纠正”别人。
先纠正纠正自己吧!
“你!!!我这是为你好!”
那人瞪着眼睛,像是生气了,涨红着脸道:“再说了,我跟你家男人说话,有你说话的份吗?”
“自己穿得花里胡哨,还不允许别人说吗?”
“你就闹吧,万一小镇因为你而落选,有你的好果子吃!”
即使很生气的样子,对方还是压低自己的音量,没有大声嚷嚷起来。
见女人要跟自己打起来,他的手也伸过来,准备动手动脚。
赵青槐不甘示弱,伸出手就要抓住对方。
旁人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女人的目光冷冽,指甲有细微地变长,眼见就要碰到了对方。
她倒要瞧—瞧,对方究竟是什么东西。
起码可以借着肢体接触,想办法从对方身上获取点有用的东西。
比如先拿点他的血,回去再看看有没什么用处。
但岑修然摁住了他。
他的手臂微微抬起,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挡下了女人的攻击。
涂着红蔻的尖甲,在他手臂上留下了—条长长的血痕。
渗出了血珠。
似乎没想到男人会站在赵青槐那边,语气略带着些许的不可思议:
“我这是在帮你。”
“谢谢,不过暂时不需要。”岑修然松开手。
虽然他面带微笑,但对方的手背上多了几道红印子,看得出来他刚刚的用力:
“我会回去自己处理家事的。”
赵青槐也没想到岑修然会出手。
至于他是为了帮助谁,她也不好下定论。
只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对方就像普通人—样受了伤,—点异样都没有。
眼睛紧盯对方,赵青槐装作惊慌,想要看看他的伤口,岑修然也不避开,大大方方地让她看。
甚至还会低声安慰她:“我没事。”
伤口没有异样,血的颜色也很正常。
如同一个正常的普通人。
微眯着眼睛,赵青槐没有急着擦拭手上的痕迹,反而勾了勾自己的手。
在回去的路上,
女人满脸愧疚,
小声道:“我不是故意抓伤你的,我只是一时气不过,所以才……”
“他其实也说的没错,毕竟大家为了小镇都在努力,你们为了能够满足自己选择突出自我,是一件错误的事情。”岑修然认真道。
“他也是为了你,为了这个小镇好。”
赵青槐:……
虽然刚刚的愧疚是装的,但她还是觉得喂狗比较好。
总觉得这人的性格十分熟悉。
似曾相识。
“但是。”
男人的话锋一转,认真道:“你们是我的家人,固然有错,我也应该给予你们应有的尊重,不应该让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欺负你们。”
赵青槐忍不住紧蹙自己的眉头:……
这个男人是怎么做到,在正常和有病的情况下来回切换的。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谁也没有心思想要继续“散步”了。
两人开始往回走。
像是没什么耐心了,赵青槐加快了自己的脚步,走在岑修然的前头。
到家时,她特地先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林优优。
她扑抱着女人的大腿,小声道:“妈妈你怎么跟爸爸出去都不跟优优讲的呀。”
“错了。”赵青槐弯下自己的身子,跟优崽的脸颊贴贴:“下次会记得跟优优讲的。”
抬眸的一瞬间,女人与少年对视。
她给对方使了眼色,小幅度地缩张自己的手。
程琤懂了她的意思,走了过去:
“优优刚刚还问,你们怎么还不回来。”
在两人靠近的时候,借着去接林优优制造的视角盲区里,蝴蝶扇动翅膀,停留在赵青槐的指尖。
指腹痒痒的,像是有—只细小的触手伸进去清扫指甲缝隙里的东西。
很快,那只蝴蝶飞了回去,藏在少年的袖子里。
幼崽毫无察觉,伸出小脑袋看向站在赵青槐身后的岑修然,伸出自己的手,甜甜地喊“爸爸”,示意对方也要抱抱自己。
岑修然犹豫了下,才弯下身子,学着女人刚刚的样子,笨拙地跟幼崽主动贴贴。
她的脸好软乎,还是小小—个的。
只要自己—用力,她的脸颊就会被自己挤出软肉。
林优优笑得很甜,看到他手臂上的抓痕,不免惊呼:“爸爸,你受伤了。”
“不疼。”
男人垂眸盯着自己的伤口,眼睛里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我自己待会处理一下……就好了……”
他还没有来得及说完,幼崽就鼓着嘴巴,在他的伤口处呼呼地吹起来。
林优优的腮帮子—鼓一鼓的,看上去像只小仓鼠。
让人就忍不住想要伸手戳一下。
但岑修然克制住了。
这不是一件礼貌的事情。
岑修然微笑着抽回自己的手:“我先
去处理下伤口,你先一起招待客人吧。”
幼崽点头:“好!”
“优优保证完成任务。”
等男人出来的时候,林优优被两个女人抱在怀里rua,两个人兴致勃勃地讨论起幼崽适合穿的衣服,发型等等。
少年正在收拾餐桌的狼藉,曹向阳跟季晏礼一大一小地坐在那里,大眼瞪小眼。
看起来,就像个普通温馨的家庭。
而他是格格不入的那一个。
正倚靠在楼梯处垂眸着,林优优看着他就像是看到了救星般。
幼崽从两个女人间挤出来,小短腿跑着,飞奔到岑修然的怀里。
“爸爸。”
怀中香香软软的幼崽这一撞,好似将什么填补了上来。
见男人接住了幼崽,周思莹跟赵青槐两人扭头又热火朝天地聊起来了。
得知彼此的来历,有林优优这一链接,两人围绕着养崽这个话题,就有不少的心里话可诉说。
就跟相见恨晚似的。
幼崽的脸颊被揉得红彤彤的。
但她一点都不恼,黝黑的眼睛明亮,抱着岑修然黏糊道:“爸爸,妈妈她欺负优优,刚刚还捏优优的脸。”
赵青槐听到了幼崽告自己的小状,高声喊:“那才不是欺负,分明是我对你的爱。”
“你怎么转头就跟别人说妈妈的坏话呢!”
林优优哼哼唧唧的,表示自己的不满。
她贴着男人的脸,大声道:“优优才没有跟别人说,分明是跟爸爸说的。”
岑修然默然,嘴角的笑意也淡了不少。
他一直垂着目光,视线紧紧跟随着幼崽的脸。
这个幼崽真好骗。
自己还什么都没做,对方就抱了过来,说什么他又高又帅,是她的爸爸。
他本来就是要跟他们组建一个家庭的。
组建一个,仅存在梦想中,完美的家庭。
他的妻子应该是温柔贤惠,像他的妈妈一样;两个孩子应该很优秀,行为举止得体,远超于别的孩子。
他们会成为这个小镇上的优秀家庭,令人羡慕,获得他人的赞美。
他的人生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
就像很久之前,他的父母所为他计划好的那样。
结果……
想象中的妻子成了张扬似红玫瑰般艳丽的赵青槐,儿子成了沉默寡言,讲话必定是在顶嘴的程琤。
就连本应该像大小姐一样得体的女儿,也变成了偶尔咋咋呼呼,还动不动喜欢赖在别人怀里的林优优。
他应该生气的。
因为父母为他设定好的人生,在顷刻间全都被打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