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声响震漏了林优优的一拍心跳。

像是她说了什么极其冒犯的话,对方凶恶的目光似要将她撕嘴拔舌般。

林优优也没想到的对方竟然会这么在意“真假问题”。

压下所有的心思，她的面上很快就露出些许的错愕：“思莹姐姐，我就是开个玩笑而已。”

她正视着对方,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气道：“思莹姐姐你是当真了吗？”

“你之前，不会跟我这么斤斤计较的。”

不放过对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那双并不灵动的眼睛褪去凶意。

她的脸上似乎出现了细细的痕迹,在没什么光线的房间里并不明显。

“这个玩笑不好笑。”

林优优笑道：“是吗？”

“还是说你担心你不是真的？”

彻底被惹怒的周思莹伸手，正想要掐她脖子时,被手疾眼快的少女挽住手臂,挡下了所有动作。

很奇怪的触感。

跟张雪然的不同，对方身体并不坚硬；相反，对比之前她摸过的一身肌肉，现在挽着的手臂毫无锻炼过的痕迹。

之前在爸爸的那个副本之后,思莹姐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很发愤图强,说要跟着她一起锻炼。

一段时间后，当时看起来还很单纯无害的少女，实则崩起来的肌肉手能抡死人。

“好嘛，我下次不开这种玩笑了，你别跟我生气嘛。”

林优优像以往那样,她依靠在对方的肩上。这样的姿势让对方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放缓语气中听着有几分少女的软糯。

“好。”

不知道想了什么，原本还很愤怒的“周思莹”也恢复了过来。

只是相较于先前,这会她的语气要冷淡许多。

林优优心中有猜测。

眼下“周思莹”被她惹生气了，自己也不一定能问出什么，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她找了借口就要离开。

当门关上的那一刻，原本还站得好好的人身上出现一道道明显的裂痕。

不多，但足以让“周思莹”注意到了。

她看了眼,然后拉了拉自己的衣服遮掩，像是既定的机器人，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上，继续做着重复的事情。

身后的门快速地关上，表现出主人并不欢迎的态度。

林优优的脚步一顿，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季晏礼，然后就往楼上任明哲的住处走去。

她在雨天的那个世界中，对方的样子看上去很奇怪。

应该上去探一探的。

林优优敲了对方的门，想要同对方聊聊，却一无所获。

对方只开着一条小缝，她往门内看，里面乌漆嘛黑的，什么也看不清。

男人的声音也很奇怪，就像是被什么完全糊住了，又或许是因为太小声，林优优听得不太清。

手还没有来得及撑开对方的

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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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她光是站在门口，就闻到那股血腥味中夹杂着腐臭的味道。

很奇怪。

她又来回跑，企图从邻居们的口中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可他们就像是普通人一般，有自己设定好的事情，在这座公寓中安安静静地完成。

外面耀眼的红霞也似乎变得扭曲起来。

因为这些人拒绝沟通，导致一无所获的林优优决定回自己的房间。

正准备要进门的时候，被一直保护距离的季晏礼拉住。

“干什么？”她问。

语气虽然没有很冷，但绝对称不上友善。

“你今天还没有‘认证’。”季晏礼说。

林优优想到上一次同“张雪然”买东西时候的认证，免不了觉得头疼。

实在是太窒息了，她不想找对方。

“周思莹”又被她得罪了。

现在夕阳都开始落下，自己要是找别人的话，也不知道时间来不来得及。

正苦恼着，她发现季晏礼还在看自己，似乎并没有为认证的事情而着急。

想到些什么的林优优看着他：“如果是你的认证，我在这里的身份应该是合理的吧？”

进入副本里的主神，身份算是的玩家，还是npc呢？

林优优更倾向他可能是后者。

他跟妈妈和哥哥他们一样，非必要时，不会干预她通关的轨迹。

如果是玩家的身份，那掌控一切的主神什么都能知道。这对于通关者们来说实在是太不公平了，这也跟季晏礼一直所追求的“公平规则”相悖。

他只是有神明的傲慢，但不至于做出这样违背自己理念的事情。

在询问他时，少女下意识的倾身等他的答案，两人的距离被拉近不少。

几乎是一瞬间，脑子还在想着对方正在生气中，季晏礼身子本能地要拉开距离。却又因为私心，放身侧的手指颤了颤，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她明明还不肯原谅自己，可眉梢眼角都温柔亲和，如墨般的清亮眸子水光潋滟，不自觉颤动的睫毛一扑一扑，像是有什么鼓声在胸膛间回荡。

他的声音有些紧，但听不出什么异样：“可以。”

“那你认证的标准是什么？”林优优蹙着眉头。

在没有弄清季晏礼的目的时，她并不想跟对方有太多的牵扯。

可眼下，他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希望他能正常点，不要跟“张雪然”那样，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

“做你自己就好。”

季晏礼的声音很低：“做你自己就可以了。”

周围没有喧嚣，也没有雨滴声，可林优优觉得脑子里的声音杂乱得很。

她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说。

呆

() 呆地点头，她转身想要直接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手落在门把手上，开了的门半天没有被拉开。

静站着的林优优知道，季晏礼就站在自己的身后看自己。

要拉开的门开出一条小缝隙，林优优的手松开，脚下的步伐一转，颇有些怒气冲冲地往身后的方向走去。

她往前一步，对方就后退一步。

林优优恼了：“打住。”

季晏礼看着她问：“你是不生气了吗？”

虽然不知道自己生气跟他一直后退有什么关系，她只知道，自己要是不制止，再退人就要翻下去了。

“季晏礼，你究竟为什么要装作朋友的身份欺骗我？！”

少女因为生气瞪着眼，大而圆的眼睛因为激动的情绪显得更加鲜活。

也更容易让心脏变得柔软。

“我没有。”季晏礼道：“也没有欺骗你。”

“你说的，是最好的朋友。”

“礼礼，我们是天下第一好的朋友。”

“不管什么情况，都不会变的。”

“你说的。”

软团子拍拍自己的胸脯，坚定道：“我说的。”

他信了，他想看看人类幼崽是否会如她所说的那样遵守誓言。

他给林优优设置了小小的考验，取走她的记忆。

但人类好像也不过如此。

依赖的记忆消失了，曾经说那样真切的感情也会消失。

他有些情绪。

这些属于人类才该有的情绪，他分不清。

但他知道，他再也不是没有记忆的林优优，最好的朋友了。

甚至他会在想，当时那样的决定是否正确。

他似乎应该生气，气人类团子不遵守当时的诺言；但他想想，似乎他的方法也不太对，对一个人类来说，有些强人所难。

真复杂。

在没有遇到林优优之前，他就不用顾虑这么多了。

主神的职责就是维护好这些副本世界的存在。

神明应当爱万物。

可他醒时，学到的只有规则；以及，护好这一切。

拥有强大的力量，更应该恪守心中的公平；不偏不倚，才能让这一切都正常运行下去。

曹向阳死的时候，他并非没有触动。

那一瞬间，他为两个人类而牵扯的情绪，下意识伸手干涉，消灭了准备逃跑的怨灵。

其实他本不应该这样冲动的。

通关者们死后，也会回归到这个世界，有一个属于他的一小方世界，勤勤恳恳地为维持着这个空间出一份力。

死亡，并非是真正的死亡。

在他眼里，对方只是换了个身份，换了个地方活着罢了。

没什么可伤心的。

可那时，他还是出手了。

导致整个副本崩塌。

他有些懊悔，自己并没有尽到一个主神应有的职责。

面对毫不知情的林优优，对方一声声的质问，让他心情闷闷的。

或许，这就是人类所说的难过。

神明拥有人类情感之后，这个空间，是否还能维持应有的状态？

他不知道。

但送林优优出去的那刻，他以季晏礼的身份说出那句话，希望对方不要那么难过。

难过的滋味并不好受。

他也算尝过了吧。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林优优皱着眉头，死活想不起来自己何时对对方说过这样的话。

但的确，她当时见季晏礼时，总有莫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她还在想着，明明是素不相识的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

“我是不是缺了一段记忆？”

她问。

看着对方沉默的样子，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之所以缺失，是不是还跟你有关？！”

虽然脸上没什么情绪，看对方这个样子，林优优瞬间就猜出来了。

“活该。”林优优抿了抿唇。

“要不是我丢了这段记忆，我也不会把你当做坏人对你心生戒备。”

“关于你的这段记忆我是真的一点都没有。”她说时有些咬牙切齿。

林优优看着对方沉默不语跟个木头似的，心里悄悄地叹了口气，又继续问道：“那你一直跟我保持着距离做什么？”

“要么好好道歉跟我解释清楚，要么就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一直晃悠啊。”

季晏礼看着她：“可是人类生气的时候，都听不进任何解释吧。那我等你不生气的时候，我再跟你说。”

死脑筋。

少女被气笑：“那如果我一直生气呢？”

季晏礼的眼里闪过了茫然。

原来人类可以一直生这么长的气吗？

可是人类总会死亡。

林优优说的一直，是到死亡后变成鬼也会生气吗？

张了张嘴，他垂着眼，贴着额头耳朵的发丝也如同主人的心情般恹恹的。

季晏礼不太敢问，他觉得自己要是问的话，对方又会生气。

“那应该怎么做，你才会不生气呢？”

林优优思考。

但实际上，误会解开之后，她发现自己并没有多么的生气。

思索了片刻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看了眼快黑的天，她又看着季晏礼：“我暂时还想不出来，等下次我想到再告诉你。”

“下次是什么时候？”他没有忘记对方刚才的假设。

隐隐察觉到林优优可能不生气了，季晏礼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林优优看着被抓的手腕。

因为不确定，少年的指腹搭在她的手腕上，不自觉地轻轻颤动。

“不知道。”林优优老实回答。

季晏礼想了想，问：“那还能算是好朋友吗？”

“只是以季晏礼的身份。”

少女眨了眨眼：“那得等我通关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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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眸失了些神色，嘴角绷直，但还是松开了自己的手：“好。”

林优优关上了门，靠在上边。

她并没有听到外边的脚步声，也不确定此刻季晏礼是不是还站在外边。

“团团，原来之前我跟季晏礼真的认识诶，难怪我总觉得他很眼熟。”

梦魇差点嘲笑出声，压下自己几乎要外泄的情绪：“那还真的是挺巧的。”

两个人也太……单纯了吧。

在一旁听得的时候梦魇心中忐忑。

优优正值女孩子的青春期，没有哥哥和爸爸守在身边，对一个虽然木讷但长相帅气的少年心动也很正常嘛。

至于主神，那点小心思它都拿捏透透的。如果说对优优没有好感，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它还担心，解开误会的少年们起码会情愫渐起，看清自己的心意吧。

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家里的白菜被拱了，那几个还不得直接发疯。

哪怕对方是主神。

听到季晏礼问还能当好朋友的时候，它差点笑出声来。

庆幸的是未开窍的优优也顺着对方的思路，没有往那一方面想。

挺好的。

这样就挺好的。

梦魇美滋滋地想。

“不过，现在他还是主神，我是通关者，成为好朋友还是不太现实。被别人知道肯定会质疑他的。”

林优优越想越觉得自己刚才没那么快给对方肯定答案，实在是太正确了：“等我通关，我就许愿大家都好起来。这样我就不算是通关者，也就可以安心跟他做朋友了。”

梦魇对于主神的事情才不关心，他听到林优优的前半句，霎时拔高了音调：“你不打算回去了吗？”

它知道对方进副本里来是为了什么。

它也知道，现在的那个家不过是拼凑来的。

大家围在林优优的身边，帮助她，也不是为了能占用她愿望的名额。

这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优优应该回她该去的地方。

不止它是这么想的。

“我的家就在这里，我回哪去。”林优优觉得梦魇的反应有些奇怪：“我本来就是来找妈妈的，现在我也找到了。大家在哪，我当然就在哪啊。”

“现在我长大了，可没小时候那么贪心。”她笑道：“当然是只求家人都平平安安。”

说来也奇怪，越大些，她就越记不清进的副本之前的事情。

她只当是时间太过久远了，她找到妈妈之后又没刻意去想，记不清再正常不过了。

梦魇小心翼翼地问道：“可是你本来就不属于这里，你不会想外面的世界吗？”

林优优挠头，只觉得它奇怪，问的问题也奇怪得很：“但我在这里过得很好，不是吗？”

梦魇沉默了

() ，它想到对方刚进来时的样子。

小团子还那么小，却浑身是伤的样子。

好不容易长得亭亭玉立，他们也不一定舍得让人回去受苦。

它沉默下来。

并未注意到它奇怪的林优优准备好好休息。

说不定又跟上一次一样，自己睡一觉后醒来又到那个雨天的世界。

外面的声响在门外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