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这是严江华在黑暗中唯一的感受。
万虫噬咬。
无法动弹,隐入黑暗。
她觉得自己的血肉被无数的虫子在黑暗中用触角一寸寸挑开,无数的甲虫仿佛进行着巨大的饕餮盛宴,而她的身体无力反抗一切,只能看自己被切开、被啃噬、被作为主菜供它们享用。
这比她曾经做过的所有手术都疼痛几百倍!
到最后,她感觉自己的筋骨已经丧失了痛觉,取而代之的是埋入骨髓的瘙痒,无法驱赶,难以承受,让人想催促着渺小的虫子们,大口大口用力啃食她的骨骼,尽快将她杀死,让她尽快摆脱那种钻心瘙痒的折磨。
狂风骤起,大雨落下。
就在严江华觉得自己的心脏马上就要被这群虫子吃光了的那一刻,她彻底逃离被囚禁的躯壳,灵魂踏上属于她的灵途。
放眼四周,烧焦的房屋冲灰暗的穹宇发泄烟雾,却被无情的雨水浇灌沉默。
她站在一个自己从未到达过的地方,光着脚,踩过一具具炭化的尸骨,踩过荒芜的田野,踩过血流如注的河床,凝望着水底那颗黑色的太阳。
一瞬间海浪滔天!
房屋、燃烧的大火全都消失不见,眼前只有一道轰然升起的万丈水墙,露出海底宫殿惊鸿一瞥的边角。
还没等人睁眼看清水中的一切,它又悄然隐去,如同沉睡的神明惺忪睁眼,又兴致阑珊钻回梦乡。
不可估量的海水彻底淹没严江华,又裹挟着将她投入那场烧不完的大火之中。
滚滚浓烟牢牢困住所有的不安,愤恨无处可逃,只能在其中沉淀。
“走……”
“站起来。”
“往前走……”
严江华脑海中不知从何处出现的声音,一遍一遍地呼唤着她。
她站起来继续走,不断重复着窒息和垂死清醒,回光返照,一遍又一遍将死亡的痛苦抛诸身后,接着又去面对下一次死亡的到来。
即使灵魂已经被捶打得剩下残渣,她下至海底的决心仍义无反顾。
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支撑着她一定要走向那座神秘的海底宫殿。
突然一阵发光的热风吹走所有场景,从令人神往的海底转瞬来到炙热干燥的沙漠,风沙不停息地催促生命流逝,将残渣留给它盛饗。
严江华再也支撑不住了,双腿彻底跪进细沙里,深深埋了进去,如同已死多年的腐朽尸骸。
失败了吗?
失败了吧。
我永远到达不了那座宫殿了吧?
我的试炼,就到此为止了……
就当她要攥不住灵魂最后的风筝线时,一个低沉的男性嗓音在四周响起:“……终于见到人了……”
严江华拼尽最后力气睁眼,看到的是从沙暴中,缓缓走来一个高大的男性身影,足足有三米多高,穿着一身纯白的长袍大衣,任凭沙漠中的风刮得多
凶猛,
那掩盖着面孔的兜帽都不曾偏移。
男人的马丁靴落在沙子里,
每一步都踩入地面很深,细软的沙漠似乎承受不了他身体的重量。
有人。
严江华突然有了说话的力气,仿佛男人越靠近,她所能得到的力量就越明显。
“你……是谁?”她艰难地开口询问着。
“离开了这么久……差点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白袍男人并不在意严江华说了些什么,他一直走到严江华跟前时,才悠悠地开口:“还好你来了。”
严江华努力抬头,但从那兜帽里漆黑的阴影中,始终辨认不出男人的轮廓。
“让我看看,你现在是……嗯,在接受灵途试炼?!”白袍男人弯下腰,绕着严江华转了一圈。
严江华虚弱地点点头。
“我来帮你吧。”白袍男人话音刚落,不由分说伸出带着白手套的手指,轻轻抬起严江华的一根手臂。
随着手臂指出的方向,沙漠中仿佛出现一道海市蜃楼般的流光。
“走吧。”
白袍男满意地说着,自顾自朝那流光的方向走去。
严江华艰难地,像是游走在死亡边缘的重症患者,又如双目无神的梦游者,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提供指引。
……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太阳都忘记落下,流沙也找不到尽头。
“回来了啊……”白袍男轻叹一声。
这声呼唤也让严江华重新拾回意识,眼前所处的位置是在沙漠某处,一个巨大的椭圆形石盘悬浮在几十米高的半空中,扭转着星月晨曦,让天空变幻莫测。
仔细一看,石盘的样式,仿佛是一只巨大的甲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