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膀仿佛被压上了千斤的重量,祁安承受不住地弓起身子,最后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纤细的双臂环住膝盖,脸埋在臂弯里,后背两块蝴蝶骨凸起,肩膀小幅度地抖,唇肉被咬到发紫。
她总是怪她不懂事,可她明明已经懂事到,连哭都要压抑着自己,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祁安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从她有记忆开始,妈妈就对自己非常冷淡。
那个时候爸爸和弟弟都还没有出事,他们也曾是其他人眼中羡慕的美满家庭,只有妈妈,她很少笑,也很少和自己亲近。
最开始爸爸还会耐心地开导她,说妈妈就是这种性格,她也一直相信,妈妈是爱自己的。
可她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抛弃自己?
房间里的温度很低,祁安后知后觉感受到攀上胳膊的冷意,顺着毛孔和血管,钻进她的身体里。
长发有些凌乱地被泪水糊在脸上,眼尾委屈的那抹红色迟迟不肯散去。
“咚”一声,有什么东西从她的口袋里掉出来,砸在地板上。
是一个兔子模样的针织钥匙扣。
钥匙扣的做工很粗糙,针脚很粗,眼睛也歪了一个,但祁安还是马上伸手捡起,将沾在上面的灰尘轻轻擦掉,然后紧紧攥在掌心里。
难过的情绪好久也没能被消化,直到小腿发麻,祁安才踉踉跄跄地站起。
行李箱被摊在地上,她带过来的东西并不多,也没什么好整理的。
但房间里灰尘很重,杂物很多,清理起来也是一个大工程。
收拾完所有东西,时针已经指向十一点了。
外面的雨忽然变大,小房间内更加潮湿,浓重的霉味呛得人难受,风雨交杂拍在窗户上,发出有些可怖的声音,仿佛随时都会把玻璃敲碎。
房间的隔音有些差,不知道周围哪户人家在吵架,争吵声与打骂声纠缠在一起,源源不断地撞进耳朵里。
() 祁安躺在床上,盯着陈旧斑驳的天花板,四肢酸痛得像是被拆卸过,明明累得不剩一点力气,但是她怎么都睡不着。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
唯一能做的就是先在这里住下来,然后在一个月的时间里找到新的处所。
可是如果找不到呢?
房租又该怎么解决呢?
……
第二天还是阴天。
外面的雨终于停了,但房间里仍是昏暗一片。
祁安有些疲惫地睁开眼,拿过枕边的手机看了下时间。
早上七点。
其实这一夜她根本没怎么睡着。
邻居家一直在吵,她这个人睡眠质量本身就差,哪怕是一星半点声音也能惊醒。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哭了一场,眼皮沉沉的不太舒服,祁安多躺了半个小时才起床。
她随便洗漱了下,然后拿着钥匙出门。
这一带附近都是老旧的居民楼,灰黑色石墙上爬满藤蔓,电线杆上的小广告花花绿绿,小贩们推着快散架的三轮车奔走叫卖在小巷里。
不知道是从哪里飘来的食物香气,祁安后知后觉有些饿,随便在路边找了个早餐店,要了一碗最便宜的白粥。
她吃饭的时候很安静,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喝着粥,热气在她纤长的眼睫上氲出淡淡一层雾气。
从早餐店出来的时候,外面的天晴了一点。
昨晚收拾房间的时候她留意过,里面很多东西都没法用了,虽然她只在这边住一个月,但总要添些生活必需品。
祁安打开手机地图,上面显示周围最近的超市离这里有两公里。
下一班公交车要在二十分钟后才能发车,祁安不想等,选择走着过去。
在还剩下最后一个路口的时候,她站在街边等红灯,手指触到空荡的上衣口袋后,脸色忽然一变。
放在口袋里的钥匙扣不见了。
她立刻转身往回跑。
耳边有呼啸的风声扫过,焦急不安的情绪持续作祟,少女无力地站在街口,白皙的脸颊微微泛着红色,额头上也沁着细密的汗珠,碎发胡乱贴在上面,失落与难过印在她的眼底。
刚才走过的地方全被她仔仔细细地找了一遍,可还是没有看见钥匙扣的踪迹。
明明出门时还在的。
祁安越想眼眶越酸,在心里埋怨起自己的粗心大意。
指甲慢慢陷进手心,就在她彻底绝望的前一秒,另一种可能从脑海中跳出来。
是不是落在早餐店里面了?
好似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棵救命稻草,祁安立马往早餐店的方向跑。
然而那两个字却像是给她判了最后的死刑。
“叔叔。”
祁安再一次重复,“真的没看见一个兔子模样的钥匙扣吗?”
老板沉默片刻,似乎在努力回忆,最后只是遗憾地摇头:“没有。”
“麻烦了
。”
祁安失魂落魄地推开门,忽然觉得好累。
脊背贴在凹凸不平的石墙上,她半阖上眼皮,由着凉风灌进身体里。
再然后。
她睁开眼,视线里没由得多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大概十米之外的距离,还是那件黑色T恤,被他宽阔笔直的肩颈撑起,他站得有些懒散,五官线条依旧硬朗凌厉,只不过眉眼间分明多了几分倦意。
男生手里夹着根燃到一半的烟,一点猩红不知怎么有些晃眼,青灰色烟雾徐徐向上扩散缭绕,和他本身冷淡的气质融为一体,还混了几分痞气。
祁安无暇去思考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收回目光和思绪,准备死马当活马医,沿着路边再找一次。
但在两人擦肩而过的那一秒,他却突然喊住自己。
“喂。”
祁安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和自己说话,有些疑惑地停下脚,转过身,心脏跟着一紧。
他们之间的距离比想象中要近。
视线不自觉落在他脸上,男生低垂着眼,睫毛拓出淡淡的阴影,大概是真的没有睡好,眼下一圈乌青。
除此之外,她还发现,他右眼下有一颗很小的泪痣。
冷冽的气息缠绕在周围,祁安正想问他叫自己是什么事,他却毫无征兆地伸出手,朝她摊开掌心。
祁安不受控制地睁大眼睛。
那个兔子钥匙扣竟然在他那里。
“你丢的么?”
他的声音还是偏冷,像是某种金属质地,还带着些许哑,语调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祁安动了动唇,想要回答说是,但刚才跑得太急,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糊住,一时竟连半个音节都没发出来。
而面前人不知发现了什么,微微俯了一点身子,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便更近。
他皱起眉头:“哭了?”
祁安眨了下眼睛,又听见他后面两句——
“哭什么。”
“不是给你找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