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月色不佳,黑暗中唯有两道视线静默相碰。
远处橙黄门灯融融,方便人看清彼此的面孔。
陈泽野垂眸,眼前人的表情在意料之外,却又在意料之中。
周身那种警铃大作的防备一点点松懈,但人明显还是愣的,琥珀色瞳孔微微睁大,定在他身上,耳后被吹散的发丝遮在两颊。
近日降温,她换了长袖,款式简单的白色卫衣,胸口处印着一只表情受惊的兔子。
和此刻的她一模一样。
喉咙口溢出一声低笑,划破短暂的安静。
陈泽野走得近了些,颀长身影跟着压下来。
“吓着你了?”
祁安慢半拍地啊了声,抬起头看他。
长睫在晚风中轻轻颤抖,像是在黑暗中迷失方向的蝴蝶。
这副模样偏偏让人更想逗逗,陈泽野语调拉的比平时长,混着顽劣但不让人生厌的恶:“还是说你认不出我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几天没见而已,她怎么可能认不出。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有些近,呼吸声和心跳声都好清晰,祁安动了动唇,喉咙莫名有些痒,磕巴了半晌才说出话来。
“你也住在这儿?”
她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
“怎么?”陈泽野比她淡定从容得多,抬手在脖颈上捏了下,“不行啊?”
不等祁安接话,漆黑的眸又落在她身上,陈泽野勾了下唇角,有些坏地笑:“想不到我们祁同学还挺霸道。”
“……不是。”
祁安被他这句话弄得有点脸红,她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这突如其来的巧合让她反应跟着迟钝。
藏在袖子里的手揪着布料,空白的那几秒里,祁安猛然想起来,岑嘉说这栋房子归她哥哥。
难道说...
好奇心强烈作祟,祁安也没仔细想,眼睛眨了几下,直接把话问出来:“你就是岑嘉姐的哥哥吗?”
没等到他的回答,头顶传来一阵轻笑。
陈泽野把姿态放得更散漫了点,眉梢微挑,单手插兜看着她:“你猜我是不是?”
……
祁安小幅度地把唇往里抿了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刚自己那个问题有多蠢。
岑嘉年龄显然比他们大,他怎么可能是她哥哥。
他又在逗她。
有些尴尬地垂眸,祁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陈泽野抓着她这点小反应不放,得寸进尺:“怎么不说话了?”
祁安小声嘀咕一句:“你不是。”
到底怕把人惹恼了,他开口解释:“你说的那个岑嘉我不认识。”
“这房子——”他微不可察地顿了下,“是我从别人那里租来的。”
祁安倒是没怀疑里头的究竟,干巴巴地哦了声。
视线往下落,她盯着地上
那两道几乎要贴在一起的人影。
陈泽野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角,把话题扯回正道:“刚才在这干什么呢?”·
“找东西。”祁安老老实实地回答,“之前房子的钥匙找不到了。”
陈泽野点了个头:“掉院子里了?”
“嗯……”
“行,帮你一起找找。”
说罢,他真就转过身开始对着地面搜查,祁安也没再磨蹭,打开手电朝着另一个方向照。
“在这儿。”
最后还是陈泽野先找到,祁安听见他的话,起身就要往他的方向走。
大概是起得有些急,脚下一时不稳,重心偏移,头也跟着发晕。
陈泽野眼疾手快地过去扶住她手臂,黑色发尾蹭过白色布料,呼吸心跳全部被打乱。
脸上的散漫悉数敛下,他低下眼,语气有些紧张:“哪儿不舒服。”
眩晕只有那么短短几秒,祁安抬手在太阳穴上揉了下,温温吞吞地开口:“我没事。”
陈泽野手臂还扶着她,唇线绷得很直,目光停在她侧脸。
双眼皮褶皱压得很深,眸色跟着变暗,又过了会儿,沉着声问:“是不是又没吃晚饭?”
他个子本就高,又是俯视的动作,压迫感更重。
后背僵了下,但很快被掩盖过去,祁安往旁侧靠了下,和他拉开一点距离:“吃了...”
陈泽野没说话。
“真的。”她抬起头,强迫自己直视他的眼睛,“我真吃过了。”
光影穿透云层朦朦胧胧落下来,周遭像是被添上了一帧胶片滤镜。
那双琥珀色眸子被点染的更亮,像是星星,噙着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无辜。
他终于知道今晚为什么天上没有星星了。
都藏在这了。
喉咙涌上一股躁意,怎么都压不住,他生硬地偏过头,语调有些不明:“服了你。”
那天晚上两个人没有在外面待太久,陈泽野把钥匙还给她之后就走了,临走前问她需不需要自己帮忙。
祁安说不用。
庭院里只剩细小风声,祁安回去把剩下的行李收拾好,洗过澡之后直接回了卧室。
房间里保留着和楼下统一的少女风格,窗帘和墙纸都是淡粉色,床头柜上立着一盏兔子模样的小夜灯。
轻轻触动开关,暖黄色光线柔和,再一碰,光影变化莫测。
窗帘被拨开一条缝隙,祁安胳膊搭在边框上,透过落地窗往外看,虽然今晚星光昏暗,但她还是觉得心情异常开阔明朗。
原来安定下来是这种感觉。
再也不用担心自己会被人赶出去,不用担心陌生人上门骚扰。
视线右移,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隔壁那栋。
二楼的灯还亮着。
他还没睡么?
祁安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毕竟她睡眠质量一贯很差。
但是她没
有。
抵在鼻尖的被褥散发着熟悉的皂角香,也许是最近真的太累,眼皮逐渐变沉,呼吸逐渐平稳,身上的每一寸都在静谧安静的暗色里一点点放松下去。
那夜她睡得格外安稳。
这是她到黎北之后睡得第一个好觉。
没了赶公交的局促和烦恼,祁安隔日早上多赖了十分钟才起床。
洗过脸,未干的水珠顺着侧脸滑落,额前碎发被打湿几缕,祁安看着镜子里面自己的脸,不知是不是错觉,气色都跟着好了许多。
她觉得自己应该好好和温溪亭道个谢,如果这次要是没有她,租房的事情不一定拖到哪天才能解决。
昨夜的雨一直没能落下,天上阴霾还在,祁安把伞装进书包后出门,视线没忍住朝旁边多看了眼。
不好说到底有没有人,祁安看了下时间,猜他还没有醒。
明椿巷位置佳,配置齐全,出门几十米外就有一家早餐店,这个点来的人还不多,祁安打包了一份红豆粥,付过钱后转身往外走。
透明塑料袋被风吹得簌簌作响,她正低头捧杯喝粥,睫毛上氤着淡淡一层雾气,眼前忽得覆下一道阴影。
反应总是比动作慢半拍,脚步没能止住,额头直直撞进了那片温度。
“怎么总不看路?”
一句话把她卡在喉咙口的抱歉堵了回去,祁安怔了几秒抬头,视线里果然出现了陈泽野的面孔。
校服被他不太规矩地穿着,校服下摆堆在腰腹有些皱,书包单挂在开阔笔直的肩上,眼下乌青不重,但模样看着依然很倦,大概是没睡好。
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他,祁安眨了下眼睛,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大概是觉得她这副模样有趣,陈泽野歪头看着她,脸上笑意更重,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她的身影。
“想什么呢啊?”
“怎么每次见我都这副愣愣的模样。”
杯壁外的热气化成水珠,指腹轻轻蹭在上面,祁安脑海里琢磨着他刚刚说的那句话。
她有吗...
唇往里抿了下,祁安抬头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他抬了抬下巴,目光落在她手里那杯粥上:“和你一样。”
来买早饭的。
祁安哦了声,视线下移,他两只手都空荡荡的,哪有什么早饭的痕迹。
所以刚才那句话,她不太信。
不知道是不是脸上怀疑的表情太重,还是说对面那个人会读心术,头顶传来一声轻笑,紧接着听见他问:“不相信啊?”
祁安还没来及的回答,他又不紧不慢地开口:“放心,吃饭这件事儿呢,我比某人上心得多。”
……
祁安听出他话里的调侃,顿时把准备好的话咽了下去。
陈泽野又笑,胸腔里传出微微的震动,空气安静了几秒,他从口袋里掏出来个什么东西,塞进祁安手里。
祁安垂眸,还是之前那
个白桃牛奶。
陈泽野抬手在后颈上捏了捏,姿态放松,解释得也随意:“刚才买早餐送的。”
祁安皱了下眉。
谁家买早餐会送这个。
他是不是真以为她像小朋友一样好糊弄。
陈泽野没管她脸上的表情,手指在她书包带子上勾了勾,语气里的笑意还在:“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