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吧台里,只有一盏台灯还能勉强工作,橙黄色的微光填满角落。
祁安捏着沾满药膏的棉签,小心翼翼往沈静额头处的伤口涂点。
“静姐,要是疼的话你就和我说。”
脸上的自责难以掩盖,欲言又止几次,沈静不好意思地开口:“对不起啊安安,今天...”
祁安知道她要说什么,抢先一步打断:“没事的静姐。”
“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道歉。”
“怎么不是我的错。”她垂下眼,声音也有点颤,“说到底是怪我一直以来太心软,这次还把你们搅了进来。”
“静姐。”祁安手上的动作顿了下,“这些都是小事。”
这会儿她们离得近,祁安才发现她脸上有很多陈旧的伤痕,被时间洗涤的不太明显,但还是让人觉得难过。
心口发闷,她又说:“我只是觉得,你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
沈静明白她的意思,从警局回来的路上她其实也想了很多。
手指在外套上搓了搓,她答应下来:“我会好好考虑离婚的事。”
“嗯。”祁安点点头,“日子是给自己过的。”
“有时候觉得活得挺失败的。”肩膀下沉,沈静呼出一口气,“其实你那个朋友说的没错,我总觉得这样是为了聪聪好,但却从来没问过他是怎么想的...”
“静姐。”这个话题过于沉重,祁安不想勾起她更多的伤心事,“先别想这么多了。”
沈静笑了下:“好。”
安静片刻,沈静又想起来什么,重新挑起话题:“对了安安
。”
“今晚来的那个男生,
是你男朋友吧。”
敏感词出现,
祁安后背一僵,摇头否认:“不是的静姐。”
“我们就是同学。”
“只是同学吗?”
“我以为他是你男朋友呢。”沈静明显有些意外,忍不住多说了几句,“这几天我出去拿货的时候,总看见他在店门口的街道上徘徊,目光也若有若无地往店里面看。”
“每次你夜班结束,他人就不见了,等你第二天来值班,他又会风雨无阻地出现。”
“最开始我以为他是什么小混混,想提醒你留心一下,但今晚看他那么护着你,下意识以为你们在谈恋爱。”
一连串信息洪水般扑面而来,大脑里的接收程序迟钝缓慢,祁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压着棉签的手无端抖了下,眼睫微颤。
她想起傍晚窗外一闪而过的那个身影。
没有猜错。
真的是他。
......所以说陈泽野一直都在跟着自己吗。
“之前是我错怪他了。”沈静有点尴尬,“你回去记得帮我和他说声谢谢,今天要不是他及时出现,事情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牙齿轻轻咬在下唇上,祁安压抑住自己急促的呼吸:“好。”
那晚她们聊了挺久,沈静知道她成绩好后非常羡慕也非常开心。
她拉着祁安的手嘱咐,说女孩子一定要多读点书,多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不要像她一样,这辈子只能被困在这座小镇里。
她还问祁安以后想考哪个大学,想读什么专业。
祁安想了会儿,摇摇头,很诚实地说:“还不知道。”
她没有说谎,从小到大她一直都很努力,总是占据成绩单的前几名。
但好像也只是为了把成绩弄高一点,想给自己争一口气。
未来到底要做什么,一直是让她迷茫的话题。
“倒也不用太着急。”沈静没经历过这些,但能理解,善解人意地摸了摸她的头,“你现在才高二,还有一年多的时间,慢慢想也来得及。”
祁安轻轻嗯了句。
从店里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九点,沈静还要回家照顾聪聪,没法送她回去,让她路上多加小心。
天空看不见半颗星星,外头温度骤降,冷意顺着衣领钻进身体。
祁安站在街边没走,路灯昏暗,她低头盯着自己被拉长的身影,脑子里却全是沈静和她说的那几句。
——总看见他在店门口的街道上徘徊,目光也若有若无地往店里面看。
——每次你夜班结束,他人就不见了,等你第二天来值班,他又会风雨无阻地出现。
眼前浮现出一个虚幻的画面,手机屏幕重新亮起,视线凝在聊天框上,最后一条是她发的,还没收到回复。
只犹豫了三秒,再回神的时候,电话已经拨了过去。
指腹压在边侧,骨节因
用力而泛起白色,
祁安低着眉眼,
拇指轻按食指关节上,冰冷的机械音回荡在耳畔。
不知过了多久。
“喂。”
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声线,只不过比平时更低更哑,穿透耳膜直达心底。
祁安动了动唇瓣,喉咙莫名发干,要说的话好像都被卡住,只有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收紧弯曲。
“怎么不说话?”
他沉着嗓音问,但语气没有不耐烦。
思绪还是很慢,旁边的路灯变得更暗,地上人影也淡,祁安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陈泽野。”
“嗯。”他回答又发问,“怎么了?”
祁安无意识吞咽了下:“你去哪了?是回家了吗?”
脑袋像是被塞上一团乱麻,语无伦次地说不出话,祁安在心里嫌自己不争气,总是在关键时候犯笨。
“我没什么事,就随便问一下。”声音越来越小,是准备逃离的表现,那我先...”
“你先回头。”
很突然的一句,时间就此静止。
攥着手机的指节更紧,一种强烈的感觉涌上心头,祁安缓缓转过身,听筒里的声音逐渐和耳边重叠在一起。
陈泽野倚着墙就在十几米之外的距离,修长骨感的指节夹着半根没燃尽的烟,猩红的火光明亮也刺眼,灰白色的烟雾飞腾笼罩,他的面孔却无比清晰。
只不过他身上的气压还是很低,有股说不出的颓废。
祁安第一次见他这样。
陌生,却不让她生畏。
两道视线隔空相对,陈泽野将手中的烟掐掉,又等身上的味道散尽,才压着嗓音开口。
“不过来吗?”
祁安抬脚朝他身边走,晕沉的小巷只有他们彼此,但她眼前出现的却是另一种画面。
不知道多少个夜,他如同现在这般,瘦削利落的身影融进黑夜,像无声的海,又像默然的山。
鼻间难以抑制地发酸,指尖深深陷进掌心里面,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苦冽的气息更加明显。
祁安停在他面前,仰起头看他,眼眶在不知不觉中红了一圈。
“陈泽野。”她又叫他的名字。
不给他回应的时间,她问得直接:“你是在等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