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办法,重复一次喊他的名字。
“陈泽野。”
鼻腔哼出很轻的一声,他回应一个嗯。
“你是不是生气了?”
晚霞消散,天色开始变暗,风更汹涌了一点。
陈泽野喉结不自觉滚了下,目光停留在面前这个身影上,她的发丝真的很软,额前的碎发被吹得胡乱,若有若无蹭上他胸口的布料。
不知什么牌子的洗发水香气像是勾出一张网,在周围缠绕的越来越乱。
他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口是心非:“没有。”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身份对调,主动权落在祁安手里:“那你为什么要去参加三千米?”
“没什么啊。”他一只手插进口袋,语气里都是漫不经心,“想去就去了。”
“你说谎。”她打断得很迫切,执拗地重复,“你就是生气了。”
夜色逼近,陈泽野静静看着那双蒙上雾色的眸。
“不早了。”眉心微动,密而浓的睫毛压下,他很平静地开口,“回家给你涂药。”
就在转身的前一秒,祁安扯上他的手腕,像是怕他离开,字音咬得很重:“陈泽野。”
“我不认识刚才那个男生。”
“上午拍照是因为钟思琦手机没电了,她拜托我帮个忙,下午是我刚好碰见他在搬东西,差一点就要摔倒,就顺便过去扶了下。”
一连串说了许多,她气息有些不稳,但手还没松,指腹下的脉搏跳动明显加速。
陈泽野往她身前凑了一步,距离拉近,又问:“还有其他的吗?”
“没有了。”
头颈低下一点弧度,陈泽野意有所指:“那水呢?”
祁安默了两秒,承认得不太情愿:“给你准备的。”
耳边传来很轻一声低笑,云层彻底消散,压抑在心头的阴霾终于扫空。
“那为什么不给我?”
“反正那么多人给你送水。”话里多了点赌气的成分,祁安松了手,眼神也不给他留,“谁知道你需不需要啊。”
陈泽野忽然皱眉,没想通谣言是从哪冒出来的:“谁告诉你别人给我送水了?”
“他们都这么说。”
最后一个音节未落,陈泽野顺着力道把人拉回,目光声音都很柔和:“为什么不来问我?”
祁安有理有据地反驳:“在体育馆你也没给我解释的机会。”
他很快接上:“嗯,我的错。”
“安安能不能原谅我。”
亲昵的两个字砸入耳蜗,瞳孔不受控制放大,指尖在空气中缩了缩。
心跳和体温失控,她磕磕巴巴转移话题:“你还没回答我之前的问题。”
“为什么要去参加三千米——”
“为了你。”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为了证明给你看,我比他强。”
这种较量其实他从
来不会放在眼里,觉得无聊,更觉得没必要。
但最后还是选择了这种最幼稚的方法,向她证明自己。
你看啊,我比他强。
你不要选他。
选我。
祁安反复琢磨着句话,最后没忍住笑了下。
她笑起来的模样很可爱,一对杏眼弯弯,唇边梨涡浮现,脸颊的软肉挤在一起,像是街边小摊刚烤出的棉花糖,丝丝缕缕勾扯出悸动与甜腻。
喉咙紧出一阵干涩,陈泽野克制住抬手捏她脸的冲动,哑声问:“笑什么。”
她的回答多了些俏皮:“不告诉你。”
舌尖扫过侧腮,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告诉自己不能和小女孩计较太多。
月亮从云层中拨弄而出,光线干净清冷,祁安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皂角香。
陈泽野朝她伸手:“给我啊。”
“什么?”
手指轻轻点了下她手背:“水啊。”
“整个下午半口水都没喝到。”他语气有些无赖,“要渴死了。”
祁安连忙把水塞到他手里,眉眼间染上几分忧虑:“你真的一口水都没喝啊。”
“那会不会......”
喉结弧度起伏,陈泽野仰头灌下几口,眉梢微扬了下:“骗到了。”
祁安意识到什么不对,担心的后半局硬生生咽下去,杏眼撑圆,脸上多了几分羞赧的表情。
他又在逗她。
“行了,不白拿你的水。”陈泽野看她这幅反应觉得好玩,笑得有些痞,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用这个和你换。”
“行不行?”
十月的第三周,秋月夜总是格外安静,夜色朦胧,晚上六点十五分,路灯毫无征兆地点亮。
那个场景祁安一辈子也忘不掉,周围暖白色柔光缠绕,呼吸和心跳近在咫尺,温热的气息靠在颈侧,血液翻滚着燃烧。
穿着校服的少年半俯下身子,将三千米金牌戴在她身上。
那是十六岁的青春里,他为她赢来的第一枚勋章。
……
回到家后,祁安又被陈泽野扯回去老老实实涂药。
连带着后面几天的行程也被管控,午休时间没了乱跑的权利,只有下午的小课间才能到走廊里面透透气。
运动会结束,高一年级迎来短暂的两天假期。
受冷空气影响,天气预报说未来一周黎北会出现大面积降雨。
假期第一天上午,祁安早起把余下的作业写完,收拾好东西去奶茶店兼职。
出门时忘记带伞,路上中途飘起蒙蒙细雨,微凉的雨丝落在顺着衣领落进去,脚步不自觉加快,地面水洼人影浮动。
玻璃门上蓄了薄薄一层雾气,开开合合间清脆风铃声响起,暖黄色灯光顺着缝隙泄露,冷空气被隔绝在外。
沈静换下围裙,看见门口落单的身影有些好奇:“安安,今天就你自己啊?”
抱着外套的手顿了下,祁安迟缓地点头说是。
自从上次王鹏海来闹事之后,陈泽野都会过来陪着她一起兼职。
玻璃窗附近的靠椅成了他的专属位置,脊背懒散靠着,两条长腿随意伸出,他很少说话,黑色瞳孔也满是意兴阑珊,双手搭在身前,偶尔会用游戏来消磨时间。
祁安觉得这样耗着实在浪费,几次和他商量,但他就是不肯。
今天他们本来也该一起出门,可就在出发的前十分钟,陈泽野发过来一条消息,说白天有事要处理,让她自己注意安全。
祁安没多想,告诉他不用担心。
大概受到天气影响,那天的客流量一直不太好。
还剩三十分钟就要下班,祁安把卫生打扫好,摊开课本在吧台里写物理试卷。
最后一道大题好难,卡了十多分钟她也没想到方法,旁边的手机冷不丁震动了下,祁安分心看了眼,是温溪亭在找她。
【温溪亭:安安,你现在方便打电话吗?】
祁安回了句方便,语音电话很快就弹出来。
“安安。”
温溪亭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犹豫,“有个事想找你帮忙。”
祁安把笔放下:“怎么了?”
温溪亭三言两语和她解释,原来今晚是周常暮的生日,在酒吧订了包间庆祝。
“我想过去送个礼物。”顿了下,她说得有些艰难,“你能不能陪我一起。”
祁安神色微怔,想起那次在面馆的经历,还以为他们之间不认识。
温溪亭在她的沉默中品出些什么,模糊地解释了下:“我们两个之间的关系有些复杂。”
“算是半个青梅竹马。”
祁安心领神会,没再多问就答应下来:“好,我陪你去。”
温溪亭很感激:“那我一会把位置和时间发给你。”
晚上七点,祁安和温溪亭约好在Provence门口碰面。
下了整晚的雨好不容易停了,街道湿气弥散,过路行人脚步匆匆,抱怨天气多变。
温溪亭挽着她胳膊,另一只手握着一个四方的小礼盒:“不好意思啊安安,这么晚了还打扰你出来。”
“我就是一个人有点没底......”她支支吾吾地说不太清,“但是你放心,我进去把礼物送给他就走,不会浪费很久。”
“瞎想什么呢。”祁安笑着在她脸上捏了下,“这么见外干嘛呀。”
服务员带他们上到204包厢,进门前温溪亭不可避免地停了下,深吸一口气。
祁安偏头问她:“要不要我和你一起进?”
“不用啦。”温溪亭摇头,“里面肯定乱七八糟的,他那些朋友你也不认识。”
祁安拍拍她手臂:“那我在门口等你。”
长廊里的灯光昏暗迷离,音乐声和男男女女的嬉闹声交错混杂在一起。
祁安没怎么来过这种地方,整个人很拘谨,偶尔有酒醉的男人从面
前经过,不怀好意的目光让她浑身紧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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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不知怎么点开了微信,顶端的聊天框里,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两个小时前。
是她发出去的,告诉陈泽野有事,可能会晚点回去。
但他却一直没回。
砰——
尽头传来一声巨响,门被用力带上,祁安吓了一跳,以为又是哪个醉汉要来闹事。
犹豫片刻,目光还是跟了过去,走廊尽头的灯晕暗,视线很难分辨,但祁安还是捕捉到了那个一闪而过的身影。
陈泽野?
他怎么在这?
祁安下意识想要过去确认,偏偏这个时候身后的门开了,温溪亭从包厢里出来。
眼眶湿得不太明显,手背上多了一小块红痕。
但祁安没注意到,因为她的心思不在这边。
温溪亭将情绪快速隐藏,轻声喊她:“安安,我们走吧。”
“溪亭。”祁安声音有些不稳,“我有点事要去弄。”
“你先回去吧。”
*
祁安跑过去的时候,那个身影已经完全消失了。
她又给陈泽野发过去几条消息,统统没收到回复。
Provence的地形弯绕复杂,祁安不太抱希望地顺着那头的出口下去,又拐过几条街,在后面一条极其偏僻的小巷找到了那个身影。
没看错。
真的是陈泽野。
一场雨把气温压到很低,他却还是那件黑色T恤,昏黄路灯给他五官蒙上一层冷冽,脊背依旧挺直,像是孤洁气傲的寒松,但怎么都盖不住他周遭的颓痞。
分明的指节中夹着根半燃的烟,青灰色的烟雾徐徐扩散,猩红一点火光如利刃般刺眼。
呼吸屏住,祁安放慢脚步,向前又靠近了一点。
对面应该是个中年男人,嗓音浑浊不清,没什么耐心朝他大吼,说他是畜生,是祸害,是没良心的杀人犯。
各种各样的辱骂毫不留情地砸向他。
指尖攥得发白,额角神经突突跳个不停,祁安觉得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揪了起来。
那头还在疯狂地骂,陈泽野不知被哪句话激怒,态度恶劣地打断他:“说够了吗?”
风把他的声音吹得好哑,喉咙溢出一声冷笑:“全世界你最没资格和我提这个。”
电话暴躁被挂断,通话中止,陈泽野猝不及防地转过身,她没来得及反应。
祁安从来没见过陈泽野这个样子,浑身上下的戾气掩都掩不住,凌厉的五官冷冽难捱,深邃双眸充斥漠然,一身黑衣仿佛要与无尽的夜融在一起。
但所有的情绪又在对上她目光那一刻被压抑下去。
祁安眼眶莫名有些酸,但还是努力挤出一个笑,向前几步走到他身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自然:“陈泽野。”
陈泽野把
() 烟掐灭,垂眸看向她,光影朦朦胧胧在他们中间落下,过了好久,他才低低地嗯了下。
真的好低,低到有些不真实。
“怎么来这儿了?”
“溪亭有个朋友过生日,我过来陪她一起,在手机上和你说过的。”
他又嗯了下,解释自己没回的原因:“没来得及看。”
空气就此陷入沉默。
祁安受不住这样,软软地笑了下:“陈泽野,你饿不饿,我还没来得及吃晚饭呢,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你请我吃过那么多次饭,我一直都想找个机会请回来。”
“听思琦说,这附近有一家特别好吃的火锅店,你想吃吗?”
她的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了,鼻尖也泛起红。
目光落在他垂在身侧的手,肤色更冷了,纵横交错的血管脉络更凸。
“今天黎北降温了,你怎么不知道多穿一点啊。”
祁安伸出手在他手背上轻轻碰了下,冷热交融:“你手好凉,这样下去会生病的。”
她绞尽脑汁想要再多说一点,想着是不是这样,陈泽野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可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眼神由平静一点点变得抗拒。
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的烟酒气,能看见他脖颈起伏的脉络青筋,能听见他的心跳震在耳侧。
但她还是觉得有一双无形的手,用力将她推开很远一段距离。
陈泽野移开目光,不知拨通了谁的号码,让他快点过来,帮忙送个人。
祁安不解地睁大眼,话还没来得及问出口,他先一步给出回答。
“一会找人送你回家。”
“那你呢?”她执拗地问。
陈泽野咬紧牙关,呼吸很重,几乎用祈求的语气撂下了那晚的最后两句话。
“不要管我。”
“乖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