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安很认真,也更倔强:“坏人从来不会承认自己的坏。”
他们最擅长伪装,扮演出善良无辜的模样。
他们没有底线,喜欢用高高在上的姿态漠视众生。
“以后不要再这样说自己了,你不是那种人。”
陈泽野没接话,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可眼神中的冷淡却一寸寸褪去,换成许久未见的柔和。
连他自己都未察觉。
话题再一次终止。
风雨肆虐更甚,混着腥咸的水汽从缝隙中钻进,湿漉漉将人包裹起来。
远处传来汽车的鸣笛声,一闪而过的雷电将地下室照亮,祁安从小就怕黑,这种幽暗的密闭环境更是会让恐惧翻倍。
抱着膝盖的手臂收紧,惊恐难过的情绪交织在一起,眼眶忍不住泛起酸涩,睫毛缝隙沾满水痕。
那个时候她不过十四岁,就算平时再坚强独立,总归还是会有脆弱的一面。
情绪犹如堤坝中的洪水,一旦蓄满崩塌,便会失洪到覆水难收。
整颗心都在颤抖之际,那道冷冽的声音却悄然落在头顶。
“在害怕?”
黑色裤脚出现在她模糊的视线里,男生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面前,大概十几公分的距离,她能闻到他身上的清凛气息。
像是夏日里的海盐沙冰,又像冬日的枝头碎雪,与呼吸起伏搅在一起,如同一味镇定剂。
处于相同的困境里,祁安不想把消极情绪带给他,指腹轻按住湿热的眼皮,抑着鼻音开口:“没有怕。”
“你也......”
她迟疑片刻,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好笑,可还是说了,安慰的意味很重:“你也别怕。”
“我们一定能出去的。”
陈泽野确实在笑,模样散漫不羁,话语也是:“我有什么好怕的?”
“我连死都不怕。”
祁安没有出声。
身前的黑影压得更紧,陈泽野蹲下身与她高度平齐,声音忽然变得温柔起来,像是哄人:“胆小鬼。”
他掏出随身携带的火机,修长分明的指节搭上银盖,啪嗒一声——
猩红火光从他虎口中窜出来。
像是凭空出现的太阳,黑暗和寒凉一起被驱散。
祁安微怔,迟缓地抬头,透过火光再次看清男生的面孔。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身上的攻击性不再那样强烈,漆黑的额发半遮半掩搭在眉前,眼尾还有一颗黑色的泪痣。
“别怕了。”
沉寂打破,低缓的声音落入耳中:“我带你离开。”
大概觉得自己的声线过于冷硬,他轻咳一声补充:“好不好?”
……
地下室的门被堵得很死,只能通过狭小的窗口出去。
陈泽野在脑袋里琢磨出办法,弯腰在地上随便捡了个工具,视线扫过身旁的女孩。
她人长得很瘦,单薄长裙挂在身上,还带着乱七八糟的血迹,外面雨下的很大,温度肯定更低。
“把外套穿好。”陈泽野回身嘱咐,“找个安全的地方等我。”
祁安知道自己帮不上忙,笨手笨脚反而会添乱,乖乖按他说的话做。
玻璃“啪”一声被砸碎,寒风裹挟着暴雨涌入,祁安手里攥着他给的火机,不自觉将外套拢得更紧。
目光放在那道凌厉的身影,只见他把角落里遗弃的铁架和木箱堆在一起,亲自确认过支撑力后开口:“带好东西过来。”
祁安移动脚步靠近,发现他动作熟练到行云流水,还未看清踩在哪里,人已经翻身越了上去。
残留的玻璃碎片被他清理掉,少年接过她怀里的书包,身子向前倾出弧度:“手给我。”
见人愣着没动,他唇线绷直,语调里含着几分打趣:“怕什么。”
“摔不到你。”
潮湿荒唐的夏雨夜,那是少男少女第一次牵手。
不带任何暧昧,只是相互依偎着出逃。
窗口的位置并不算高,后半程也比想象中更加顺利。
陈泽野将书包归还,由上到下扫视:“受没受伤?”
祁安心跳还未平复,迟钝地摇头:“没有。”
陈泽野下颌微低,算是回应,没再多言转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
脚步停顿,陈泽野回过头,女生已经跑到自己身前,因为身高的差距,她不得不仰起头。
“今天晚上真的谢谢你。”
“虽然不知道你发生过什么,但是我相信,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都有着独一无二的意义。”
“就像你送给我的那束光——”她晃了下手中的火机,“很温暖,很明亮。”
祁安弯起唇角笑,将之前的话复述:“活下去才会有希望。”
陈泽野喉结轻颤:“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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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回到黎北的那个雨夜,在那条昏暗偏僻的小巷里,以为是初遇,其实是重逢。
那些盘旋在她脑海里的碎片,光怪而陆离的梦境,都是潜意识中的指引。
祁安心口止不住作痛,鼻头酸得厉害,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喃喃重复的只有一句:“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忘掉你的。”
离开地下室后不到一周,祁浩轩在车祸中意外去世,钱舒荣作为母亲却不管不问,祁安一个人为了葬礼跑前跑后,累到虚脱麻木。
父亲和弟弟接连离开,最重要的两部分从生命中剥离,她整个人像是彻底垮掉,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
关于那年夏天的所有记忆都被清空,她只记得冰冷的血液溅到身上,只剩赤红的血色缭绕在心头。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陈泽野把人搂在怀里,用指腹擦掉她的眼泪,一下一下拍着轻哄:“这有什么好道歉的。”
可祁安听不进去,喉咙中溢出哽咽,肩膀也止不住发颤。
为什么命运这样喜欢捉弄人。
为什么偏偏就忘记了呢。
陈泽野心疼得要命,下颌线绷得很紧,声线也泛起嘶哑:“别哭了宝贝。”
“忘了就忘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祁安用力吸了吸鼻子,但是哭腔还在:“你为什么从来都没和我提起过。”
“明明回临舟那么多次,为什么不直接过去找我。”
“因为——”
陈泽野顿了下,喉结跟着滚动,掌心安抚的动作没有停,语气突然变得晦涩:“因为不敢去打扰你。”
暗恋是一场哑剧。
千万次驻足,千万次瞭望,却又千万次退缩,千万次缄默。
他是卑劣的,堕落的,而她是神圣的,无暇的。
他是生于阴沟中的烂草,而她是悬挂在天空的月亮,他不敢私有,只敢偷窥月光。
“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了。”陈泽野捧起她的脸,鼻尖相对蹭了蹭,温热气息纠缠碰撞,“我们现在已经在一起了不是吗?”
“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不是的。”
祁安想起大二那场印象深刻的辩论赛,辩题是故事的过程和结局哪个更加重要。
当时她代表反方,论证结局更加重要,只要最后能走向圆满,过程便可以忽略不计。
现在她想说不是的。
那些跋山涉水、历经磨难的过程同样重要。
祁安呼吸久久不能平复,眼尾挂着委屈的湿:“可是我让你等了好久。”
“多久都没有关系。”陈泽野指腹揉在她后颈那块软肉上,似乎觉得不够,又在她脸颊上亲了亲,“如果不是遇见你,我早就死在十五岁的雨夜里。”
“是你给了我活下去的希望。”
那句话在他脑中记了好久。
他送她一束光,她成为他的太阳。
“所以喜欢你的那段时间,我从来都不觉得难熬。”
“我觉得这就是我的宿命。”
爱上你是我的宿命。
祁安承受不住地偏头,凑过去同他接吻,陈泽野掌心穿过发丝,按住她的后脑,感受她的气息和爱.欲。
缠绵又细腻的吻,如同月下海水般叫人沉溺,氤氲着起伏着,祁安眼前蒙上一层细雾,恍惚间想到很久之前那个问题:“如果我没有转学到黎北,我们之间的结局还会是现在这样吗?”
陈泽野抵住她额头,微微喘息,思考很久还是没办法撒谎:“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勇气走到她身边。
“但我知道的是。”
陈泽野握紧她的手,字句笃定:“只要你回过头,你就会发现——”
“我就站在你身后,在无人在意的黑暗中,永远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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