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朝也是很久之后才知道,云姐曾经许过亲,那男子同她志趣相投,从不会介意徐云抛头露面做生意,还总是在徐云失落的时候鼓励她。
在她下错决策时和她一同承担责任。
两家本是欢欢喜喜的准备办喜事,谁知一场意外,徐云的未婚夫死于非命,喜事变成丧事,而徐云从那之后,便彻底断了成亲的念头。
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找到一个和未婚夫一样的男子。
这件事是徐云亲口告诉朝朝的。
而朝朝也在那个时候,告诉了徐云她的过去。
徐云听说之后,只为朝朝感到不值,从此致力于让朝朝忘记过去。
但对于成亲一时,朝朝却很是抗拒,她的心被她的夫君占据的满满的,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朝朝啊,你可有想过以后?”
朝朝摇头,她其实没有想过,她娘没了以后,她就是一个人活的,遇到阿阳之后,他们便是两个人活。
那时候的日子过得很是快活。
兜兜转转又变成一个人,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算了算了,你就是死心眼。”徐云也懒得再劝,她自己都是个死心眼的人,哪里还劝得动别人?
话说到这里,徐云又想起今日自己听到的传闻,凑到朝朝耳边说小话,“我本来以为只有我们女人才会死心眼,没想到男人也会。”
“什么?”朝朝不太在意的开口。
徐云微微一笑,神神秘秘道:“听说凉州的刺史大人,妻子失踪之后就变得有些不太正常。”
朝朝听的云里雾里,她并不擅长和人一块儿聊这些,只是疑惑的看向徐云,眼里满是认真,“不正常还能当刺史?”
徐云:“……”
她怎么都没想到朝朝关注的竟然是这个?
“你别打岔。”徐云嗔怪的看他一眼,“你就没想问点别的?”
“他的妻子是去世了吗?”
“也许是失踪。”徐云对这些事情都看的比较淡,同朝朝说,雍州地处偏僻,也许是他们一家三口来赴任时,遭遇了什么意外,可能太伤心便说
是失踪。
“他也是情深义重,妻子失踪之后就自己一个人照顾孩子,几年过去都没有续弦。”徐云幽幽感慨,话里话外都是对这雍州刺史的同情。
但朝朝却没有这么多的同情心,“哪有这般长情之人,他也许很快就会有续弦。”
“朝朝,做人不要这么悲观。这世上还是有好男人在的。”
朝朝的心里却有点堵得慌,只因她无端端的想起裴铮来,一时之间门竟有了迁怒,“位高权重的男子,哪有什么真心?”
徐云愣了愣,下意识的开口解释,“我就是觉得他有点可怜。”
结果朝朝今日的心情很糟糕,非但没有顺着徐云,反而郑重其事的告诉她,“阿姐,不同情男人。”
徐云傻了,压根不知道朝朝今日究竟受了什么刺激,但见她神色不对,只能默默的点头。
好脾气的哄着她。
而被徐云同情的雍州刺史并非旁人,是五年前只身来到凉州的裴铮。
裴铮来到凉州的时候,此地虽说不上一贫如洗,但也并不富裕。
这些年在他的努力下,当地百姓的生活变得越来越好,原本三年任期一到就可以离开。
但裴铮拒绝调令,一直待在凉州。
他日常忙碌,成日在府衙处理公务,连休沐的时间门都不怎么有,但就算再怎么忙碌,裴铮都能够每日抽出两个时辰来陪玖玖玩耍,习字。
在所有人看来,他是个好官,也是个好父亲。
可只有福财等亲近之人才知晓,他们世子根本就不好。
这些年,他从未睡过一个安稳觉。
是夜,裴铮又一次醒过来,他看了一眼刻漏,不过三更时分,但裴铮已经没有睡意,他面不改色的披衣坐起,开始处理昨日未曾处理完的公务。
在外头值夜的福财瞧见主屋又亮起了灯,心中微微一叹。
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他们世子爷的情况就愈发糟糕。
他们离开京城的时候,世子爷只是变得非常沉默,也是在那个时候,福财和福全才理解夫人为何会拦不住世子爷离开京城。
只因为他那模样瞧着实在太过骇人,周身都散发着悲伤的气息,任谁看了都忍不住难受。
生怕一个不顺他的意,这人就要活不下去。
偏裴铮本人毫无所察,他平静的处理完京城的一切,平静的来雍州赴任。
平静的照顾孩子,将自己投身忙碌之中。
裴铮觉得自己什么事儿都没有,只是奇怪为何周围的人对他的态度愈发小心翼翼,好像在担心会惹怒他?
裴铮甚至还反思过,是不是因为自己的脾气太差。
对此,裴铮还有些头疼,他曾亲眼见过荀烈打孩子,裴铮从前也没有什么意见,所谓爱之深,责之切。
荀烈的妻子温婉,他就需要当一个严父。
那孩子对荀烈是有些畏惧的。
但裴铮并不想玖玖害怕自己,
于是对着玖玖的时候,他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耐心。
玖玖很多时候都是福财和春荷照顾的,当初离开京城,春荷自告奋勇的要跟着一块儿来,想要照顾玖玖。
裴铮并无不应,只是赏赐了春荷不少银子,让她安顿好家中。
玖玖虽然是由他们照顾,可最亲近的人,还是裴铮。
当一州刺史,可比在户部清算银子要麻烦的多。
尝尝会遇到各种稀奇古怪和匪夷所思的事情。
后来,裴铮的脾气变得愈发糟糕,也只有在玖玖面前才会收敛。
福财看着正屋里的灯,除了叹气,还是叹气,坐在屋檐底下瞧着月亮,眼看八月十五就快到了,月亮也越来越圆。
再过两个月,就是小少爷的生辰。
到时候……
福财简直不敢想下去。
他时不时的看着屋子里的灯,脸上纠结又烦躁,只盼望着福全快些从京城回来。
屋里,裴铮正专心致志的写着公文,只是头却毫无预兆的痛了起来,这疼痛来的突然且来势汹汹,额上沁出了豆大的汗珠。
他没在意想继续写公文。
只是生理性的疼痛根本就忍不住,失手打翻了茶盏。
福财听到动静,立马过来敲门,“大人,大人您怎么了?”
裴铮这些年,并不爱旁人喊他世子,在雍州刺史府会喊他世子的也只有这么几个人,一开始他们根本没有办法改口,时常出错,裴铮不厌其烦的开口纠正,他们也渐渐的改了口。
豆大的汗珠,一颗一颗的落在面前的宣纸上,裴铮的心头染上一丝戾气,倒不是因为身上的疼痛,只是有些烦躁毁了这公文。
他只觉得有些可惜。
他忍着疼痛擦掉额上的汗,又找出一本空白的公文开始写起来,福财还在外头锲而不舍的敲门,那声音惹得裴铮愈发的不耐,他忍不住低声呵斥,“闭嘴。”
福财不敢再敲,但依旧想进屋来看个究竟。
他们这些年一直近身伺候世子爷,可他们都没有发现,世子爷的身子竟然糟糕到这种地步,福财和福全也是两年前才知道,世子不知何时患上头疼的毛病。
他们先前从未察觉,还是有一次疼的太厉害,晕倒在书房,他们这才发现。
但裴铮自己根本不当一回事,非但不肯寻医问药,也不让他们往京城传消息。
只是一个劲的折磨着自己。
福财曾去医馆问过,头疾最为严重,疼起来的时候会整宿整宿的睡不着。窗户上的影子清晰可怜,裴铮看起来如往常一样。
但是福财知道,这根本就是假的,方才世子爷呵斥他时,声音里已然有了颤音。
福财知道世子爷不爱搭理人,可也不能这般放任下去,于是他一咬牙,跪在地上开口求道:“大人,马上就要天亮,小少爷就要醒过来,您也不想他瞧见你这般。”
屋子里的人沉默下来,许久裴铮才开口,允福财进去。
福财一进屋,就瞧见里头一片狼藉,裴铮端坐在书案前,但形容狼狈,身上的中衣均被汗水沁湿,宛如水中捞出来的一般。
福财一言不发的从衣柜里拿出衣裳,再从药箱里找出丸药,递给裴铮。
这是夫人从京中送过来的,太医特意调制可以缓解头疾的丸药。
而裴铮却只是拒绝,“我没病没灾的,为何要吃药?”
福财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大人?”
“福财,是药三分毒。”裴铮认真的开口,仿佛福财眼前的药丸是什么毒药一般。
实则在裴铮的心中,那就是毒药,只因吃了它,他就再也见不到朝朝了。
裴铮怎么会要这种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