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济安与李琅嬛同时对视一眼。
白济安折扇一扬,拦住凌冲霄的去路,对上那双骄矜冷淡的双眸,迟疑开口,“凌道友,你跟连翘之间……”
少年似乎预料他打算说什么,双瞳疏冷如雪,生硬地说,“没有的事。”
话虽如此,白济安却未曾让开道路,一双桃花眼直直望向凌冲霄:“道友不觉得对连翘太过……冷淡苛责了吗?”
凌冲霄性情大概如何,没有比走南闯北多年,见惯世情百态的白济安更为了解。
这小道士个性冷淡,但对寻常陌生人的态度也只是疏离客气,不冷不热,偏偏对上夏连翘,总显得太过冷硬,或者说,情绪太过敏-感。
也意识到自己神情有些严肃,白济安和缓了语气,苦笑道:“连翘她是女孩子,又是家中溺爱长大,行事可能多有无拘冒犯道友,如唐突到道友,还请凌道友不要介怀,能多多包容她一二。我身为她长辈在这里替她陪个不是。”
他之前虽对夏连翘不假辞色,但那更多的也出自于身为长辈的失望,如今眼看自家人受委屈,总要护短一些。
李琅嬛则比白济安的言辞更为温和委婉。
“凌道友,”少女面露迟疑,“我们能不能聊一聊。”
凌冲霄看她一眼,同她走到山崖旁那一株盘曲着的老松前。
李琅嬛站在他面前,朝他露出个歉疚的表情,开口劝慰说:“连翘是小孩子脾气,还望道友不要同她计较,能多给她几分耐心。”
少年没看李琅嬛,一双淡如冰雪的双眼只望着崖下飞走的流云,淡道:“我既不知何时惹恼了她,又如何包容?”
李琅嬛:“那凌道友可讨厌连翘与你同行?”
凌冲霄闻言沉默,他这时也觉察到自己方才的心绪太过激烈,回过神来,刚刚的他,让他自己都觉得茫然和陌生。而李琅嬛的问题,更让他大脑心底同时微微空茫。
没有回答,其实已经是最好的回答,李琅嬛看在眼里,微微一笑,打蛇随棍上,继续说:“我看道友其实也不是全然冷酷无情,道友对我不也很有耐性吗?”
凌冲霄这才回过神来,“李道友与她不一样。”
李琅嬛:“怎么不一样?”
被这一问,少年登时一怔,一时无言以对。
半晌,才抿唇开口,闷声道:“李道友你为人善解人意,与她自是不同。”
李琅嬛:“连翘活泼可爱,我却不及。”
风吹过山间老松,松涛阵阵,云海翻波,犹如浪潮滚滚。
凌冲霄望着这脚下云海,微微垂眸,内心第一次微感迷茫,原本白净无瑕,一尘不染,一往无前的真素道心,竟也如云海生潮,不知不觉间泛起细微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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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李琅嬛劝慰凌冲霄,白济安走到夏连翘身边。
自那日海崖救人起,夏连翘便跟从前的夏连翘有许多不同。
如今的夏连翘更
为活泼灵动,大方,善解人意,不拘小节。从东海回来之后,甚至还替她身边那个丫鬟立春脱籍放了良,说是前方这一路艰辛,不用她再跟随伺候。
可即便如此,行为处事其实也有些相同之处。和从前的骄纵相比,如今只娇气得不太明显,无伤大雅。
就比如眼下这般模样。
夏连翘双手抱膝,小脸露出懊悔颓丧之色,觉察到白济安的脚步,只喊了一声,“白大哥。”
白济安在她身边坐下,还没开口,夏连翘就犹疑着主动问,“白大哥,我这几天是不是……很奇怪?”
白济安折扇抵着下颌,偏头,“嗯?为何这么问?”
“我也不知道。”夏连翘摇摇头,她也觉得自己做了错事,怎么刚刚这么对凌冲霄。
看着少女消沉的模样,白济安心里微微一沉,又看了看远处的凌冲霄。
难得温和了语气问:“那连翘你这几天到底想做什么?又想要什么呢?”
夏连翘一怔。她想要什么?这几天心底好像总潜伏着什么东西,急切地想要挣脱出来,浑身上下都不太自在,她隐隐又觉得不能让这东西冒出来。
每每看到凌冲霄,就忍不住失落沮丧。埋怨少年矜冷高傲,永远高高在上,不染红尘。
一个莫名的想法飞快地掠过白济安的心头,被他强捺下去,面上还保持着如常的洒脱笑意,“我不觉你与小凌道友两个人有什么错,你们这个年纪,平常吵吵架也是常情。”
这些想法她不可能跟白济安说,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出来,连翘微抿唇角,只含糊地说了声,“我知道了。”
心知自己这几天的异常隐隐跟凌冲霄有关,她又不明所以,或者说——
揣着明白装糊涂,不敢明白。
夏连翘干脆十分利落地采取了个现代十分流行的态度,“逃避虽可耻但有用”。
在没理清楚自己的言行之前,未免给凌冲霄造成困扰,这场练剑之后,夏连翘便开始有意避着凌冲霄,尽量不出现在他面前。
不过同一个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明天便是七夕,这天一大早夏连翘正准备出门帮梁桂香和周月桐等人做完最后一点工作,未曾想一出门正好撞见那道皎白如雪,泠然如玉的身影进门。
四目相对间,夏连翘一怔,内心开始纠结,自己到底该不该主动上前打个招呼。
少年冷淡的表情让她拿不准他是不是还在生气。
本以为凌冲霄会直接无视她,未曾想他那乌黑矜冷的双眼竟然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她,没有移开的趋势。
一两秒之后,还是夏连翘迅速败下阵来,移开视线,没吭声,闷头作鸵鸟状从他身边加快脚步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