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应天府的人犯,在犯事之后都这么理直气壮嚒?”
待青娥被衙役收押,吴虹鹭捻捻须子,往椅背上一靠,看向身边陪审的应天府官员,他是应天府通判,姓常,是徐同身边的二把手。
常通判来前收了秦家厚礼,就是奔着置青娥于死地来的,此时一劲儿赔笑,又问吴虹鹭预备如何处置李青娥。
“依你看呢?”吴虹鹭反问。
“杖刑八十。”
“八十?”吴虹鹭吹胡子瞪眼看向他,“这是要她死在我的公堂上?”
“吴大人,按她所犯罪行,杖责八十也属平常,行刑之后犯人是死是活都是造化。”
吴虹鹭捋捋须子,“行骗一百两责二十杖,四百两就是八十杖,要这么算,倒也没错。”他话锋一转,“可从她记录在册的案底来看,她每次行骗都有固定数额,几十两的几十两的骗,不伤脾胃,即便数罪并罚,也绝没有一口气杖八十的道理。”
判她杖刑八十,无异于宣判死罪,让她在公堂上被活活打死。
“吴大人预备怎么判?”
“先审过冯时谦再说,明日我会请都察院协理,你就不必陪审了。”
吴虹鹭说罢起身步出攒政厅,徒留那常通判站在原地,在心中暗道难办。早前他对这吴虹鹭就有所耳闻,说他别的没什么,就是脾气古怪。
常通判步出衙门,马车已经在街旁备好,他坐进车内,秦孝麟已在轿厢候着。
或许是舟车劳顿的缘故,秦孝麟眼下发青,面颊凹陷,面相比之先前更为险诈。
他笑起来全然就似一匹豺狼,拱手问:“常通判,不知顺天府里预备如何处置这对奸夫淫.妇?”
常通判收了钱,先不说实话,“麟小爷莫急,吴大人还要审过冯俊成才知道全情,等明日携同都察院问完话,应当就该判了。”
“能给那淫.妇判个死罪不能?”秦孝麟问罢,身下传来一阵刺痒,连日来在马车里颠簸,他下身有些感染,如厕后便痛痒难耐。
常通判摸摸鼻子,“应当可以,明日再看。”
秦孝麟转动手上扳指,“常通判,我以为你收下那一匣子金条,就是答应要帮我办好此事。”
常通判一听,赶忙掀帘看看外头有没有人经过,压低声量道:“我知道,麟小爷千万别急,这才哪到哪,还远不到定案的时候,即便官府不判李青娥个死罪,我也能想办法让她落到小爷你的手里,届时要杀要剐,还不都是一句话的事。”
入夜下起入冬第一场雨,凉得有些入骨。牢里经过冯俊成的打点,青娥得以被关在较为干净整洁的一间。
牢房里有床板有小桌,牢门外还候着冯府安排进来的小厮,那小厮中间回去过一趟,拿了被褥和餐食,班头收了钱,放他进去给牢房洗扫,再给青娥摆上饭菜。
“茹茹哭得厉害嚒?”青娥叹口气,坐在桌边挑起几粒米,填鸭似的往嘴里塞。
“有爷哄着小小姐呢,小小姐还不曾哭过。爷还要我和奶奶说,叫奶奶不要担心,府里已经得到都察院的消息,明日听审,届时少说要传您一并问话,爷和奶奶就可以相见了。”
青娥听他一口一个奶奶,心里高兴,正要咧嘴,眼泪却滚到饭里,她抹抹眼下,“晓得了,我不担心,一点也不担心。”
她将桌上可口的饭菜往嘴里填,吃饱了才有力气度过今天。
可眼泪就是噼里啪啦不听使唤,将那小厮都看得于心不忍,青娥笑道:“我这是怎么了,也不是第一回下狱,有的吃有的睡,倒哭起来了。”
她不晓得冯俊成也瞒报了家里的情况,茹茹哭得撕心裂肺,不肯止息,施妈妈想抱着她哄睡,也要被她张牙舞爪地抓挠。
茹茹怕极了青娥去而不返,小小年纪的她已然发现规律,每一次青娥入夜不归,都有更难过的事在后面等着。
“我要青娥,我要青娥!”茹茹在屋里颠来倒去地跑动,不让大人将自己抓住,冯俊成刚送罢都察院来报信的衙役,迈进门内,被小姑娘一头撞在腿上。
他将孩子抱起,笑着逗逗她肉乎乎的笑脸,学青娥摸一把她跑热了汗津津的额迹,将胎毛梳理一侧,茹茹生他的气,噘嘴将脸低下去。
“怎么了?”冯俊成抱她落座,让她坐在自己膝头,“你娘出门前说什么了?是不是叫茹茹乖乖的,怎么这就不听话了?”
茹茹嘟囔,“你骗人,你说青娥去去就回。”
冯俊成一下也有些头疼,可他多的是耐心,哄孩子不在话下,给孩子擦擦泪,“是,那是我错了,茹茹原谅我好不好?”
茹茹好难过又想原谅大老爷,哭着点点头,“青娥什么时候回来?”
“你娘难得出一趟门,怎么就这么急着要她回来?”
茹茹冒出个鼻涕泡,小手指向屋外,“外面有坏人!”
不料孩子这么说,冯俊成手上一顿,扯了手帕给茹茹擤鼻涕,“原来茹茹怕青娥遇到危险,不用怕,她出门有人跟着。”
茹茹用力擤鼻涕,不忘问:“青娥什么时候回来?”
冯俊成只得和她打马虎眼,想了想,温声道:“不如我们一起求龙女作法,让龙女再给你一点法力,你就可以施法让青娥早点回来了。”
茹茹一听,觉得是个办法,可又不知道怎么求龙女作法,见冯俊成双手合十闭上眼睛,便也跟着学他。
冯俊成缓缓睁开眼,瞧见女儿满脸泪痕虔诚地请求龙女,心中霎时伤痕遍布。
茹茹许完愿望,眼巴巴问:“龙女答应了吗?”
冯俊成深深吸气,笑道:“答应了,你没有听到吗?她刚才在我们耳边说了一声好。”
茹茹挑起两条淡淡的小眉毛,“说了?”
冯俊成错愕,“说了,你没听见?”
茹茹板起小脸,“我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