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江陵月鼓足了勇气:“军侯,我记得你曾经说过的,可以不结婚只相好着,有这回事?”
当然有这回事,它还有一个名字叫“私通”。
霍去病的神情很是微妙。
先前,他面上却不动如山,头顶却如悬达摩克利斯之剑般,等待着审判。却没想到,最终等来了这么个回答。
他谨慎地开口:“你想这样么?”
江陵月不答,只问道:“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
“是。”霍去病知道江陵月她想听什么:“譬如舅舅和长公主,便是如此。”
江陵月耳尖一竖:“嗯?”
她之前一直以为,卫青和平阳公主是地下恋情。但怎么听霍去病的语气,他俩是已经公开、但不结婚的关系呢?
历史上,平阳公主是前115年嫁给卫青的。次年,她唯一的儿子曹寿去世。难免有些阴谋论者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平阳公主嫁给大将军,怕不是因为看自己儿子不行了,想给自己找个靠山吧?
江陵月兀自胡思乱想着,霍去病的声音便响在耳畔:“毕竟,平阳侯不需要大将军做他继父,宜春侯也不需要一个长公主继母。”
“嗯……是为了避嫌吗?”
霍去病却“噗嗤”一笑:“你想哪里去了,陛下不会胡乱猜疑的。只是为了不给小辈们添麻烦而已。”
江陵月颔首:“原来是这样。”
她顿了顿,轻声道:“如果我说,我也想效仿大将军和长公主的做法,军侯你会同意么?”
“陵月,为什么?”霍去病问。
江陵月差点顺口答:为了不给后代人添麻烦啊。
一个急刹车,好险没说出口。
但对上霍去病的眼,那般幽邃,清寒透骨,深得她能清晰地照见自己的内心一般。
江陵月不由一声叹息:“军侯,你就当我是自私吧。”
结婚两个字对她来说,果然太沉重了。虽说儒学还没深入人心,但已经成为了一门显学。尤其是董仲舒还发明了“夫为妻纲”的理论,更加劝退。
她连现代的婚都不想结,何况古代的。
虽然相信她霍去病的人品,但一旦选择了嫁人,就等于她只能相信霍去病的人品。
其中的差距,仿若云泥。
霍去病久久没有回话。
江陵月烦躁地挠了下耳垂。她心知肚明,自己的回答或许不能让霍去病满意。
但如果不是知道大汉还有这种形式,她甚至未必会考虑答应。
沉默愈发蔓延,渐渐地使人难堪。
江陵月道:“军侯,你要是不满意,也可以拒绝的,就当我没说过这……”
话音未落,一只修长的手掌无声落于发顶,安抚般地揉了揉。霍去病叹息般的声音响在耳畔:“抱歉,是我先前思虑不周。”
……啊?
江陵月眨了眨眼,懵了。
霍去病似是自嘲,似是自语:“是我擅自托大,半点不曾为你着想,还试图用人间的规矩拘囿你。”
噢。
江陵月这下听懂了。
但和每次被认为是神婆后着急辩驳的反应不同,江陵月这次罕见地沉默,装作没听见他的低语。
说她自我中心也好,吹毛求疵也罢……她就是希望,霍去病能够在听完她的要求后,还能够包容她,能和她在一起。
其实,霍去病说得也没错。古今婚姻的差异,确实很大,她也正是因为这个心存顾虑。
江陵月缓缓闭上了眼。
心底不住地忏悔着,欣喜却忍不住潜滋暗长。
忽地,她的眼睑上一热。
是落在眼睫上细密的吻,如早春湿润的小雨扑落在面上,细碎又缠绵。
“唔!”
江陵月如受惊的小鹿般,下意识往后仰了仰。
她甫一抬头,就被霍去病再度紧紧揽入怀中。隔着一层冬衣,胸膛的温热源源不断传来,江陵月甚至能听到一声声有力的心跳。
咚。咚。咚。
温热的怀抱之外,新雪初霁,北风凛冽。
江陵月清楚地听见,霍去病的声音自胸腔而出,发出奇妙的共振嗡鸣,传入她的耳廓:“陵月,我都依你。”
“我心悦你,你亦心悦我。这样就够了。”
江陵月的脸红扑扑的,仿佛是被这怀抱烫的。她想了想,伸出手反搂了回去,含糊地应答了一声:“嗯。”
也不知道霍去病听到没有。
但是显然,有人看到了。
“呃……那个……”
江陵月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连忙从霍去病怀中脱身而出,面露惊恐之色,待看清来人是谁后才松了口气。
“原来是你啊。”
来人正是刘彻身边的小黄门,每次江陵月面圣都是他负责接引,这一来二去的就混熟了。他现在出现在这里,多半是证明刘彻又找她有事了。
不对啊,小黄门知道了,不就等于刘彻看到了?
江陵月的心情顿时不太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