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暖房所需的全部的玻璃烧制好之后,已经是第三天了。
三天之中,除了定时去各厂房监工之外,其余的时间里江陵月也没闲着。她把张骞叫出来,按照他的描述,带了医校的一队人人去长安郊外的各种地貌里刨土。
湿润绵密的黏土、疏松透气的沙浪土……
各种各样的土壤挖出来盛得满满当当,又被力夫把容器装在马车上。从郊外回长安的路上,难免经过一些居民区,一行人运着土,迎面对上了不少乡民奇异的目光。
江陵月还听见了他们的窃窃私语。
“这在干哈?”
“闲得慌呢,给土坐马车?”
“谁知道,可能是哪个脑子不好的有钱人吧……”
江陵月:“……”
但是当她转过头去,说闲话的几人很快撤下了八卦的神情,无辜得像自己什么都没说一样。
还有想凑过来套近乎的:“你们这卖土呀,我们村里的后山上多的是嘞,要不要买点?”
“不用了,我们已经收集得差不多了。”
“哦。”
那人明显有点失望,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瞥了他们一眼,转身就走了。
江陵月蹙了下眉,又很快松开。她问身边的张骞:“那些人把我们当作了什么?商人么?”
张骞尴尬地抚了一下须,眼神游移:“多半如此。”
大汉立国以来,商人的地位一直很低。就连关中的老农民都敢贴面嘲讽。要是来的人看上去像个权贵,即使做出比他们还奇怪的事情,路人肯定也避得远远的。
江陵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衫,哭笑不得道:“看起来真的有那么寒酸吗?”
张骞点了点头,动作轻到近乎看不见。
平心而论,景华侯的食邑近万户,但一应排场还比不上他当初受封博望侯的时候呢。就说她身上的衣服吧,料子粗糙不掺一点丝帛,花纹呢更是半片没有。
“啊?”江陵月惊了:“丝质的既不保暖不耐洗,在外面弄脏了,洗坏了不能穿怎么办?”
“啊?”
张骞更惊讶:“以您的身家,还需要穿洗过的衣服?”
江陵月:“……”
她竟然无言以对。
贵族们从小就穿丝质衣裳,再穿麻布时,就会觉得全身上下被剐蹭得很不舒服。江陵月当了二十几年小老百姓,至今还没有有钱人、乃至权贵的自觉。
马车渐渐从郊外驶向了长安,宣平门的轮廓若隐若现。
江陵月支起下巴,遥望着远处的城郭,慨然不已:“也许,博望侯是对的。”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山猪吃不了细糠。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坏事。”
虽然贵族的生活习惯她理解不了。但她也有那些人理解不了的奢侈。比如说把玻璃当成窗户什么的……咳咳。
一行马车驶入医校停靠的时
候,江陵月敏锐地察觉了不对。一二三四五,怎么多了这么多从前没见过的车?
难道是有外客来了?
她甫一下车,就被看到远处的暖房外,赵遥正领着工匠们凿窗户、装玻璃。他们的外圈三步之外,围着一圈人,各个双目炯炯生光。听到这边传来的动静后,这些人又纷纷朝她看来,目光比方才更加亮堂。
一瞬间,江陵月明白了怎么回事。
玻璃的消息不慎被泄露了。眼前的全都是闻讯赶来想找她买玻璃的人。结果看到实物发现比想象更美,甚至围观了起来。
答案和江陵月猜得八九不离十。她唯一错算了一点——泄露玻璃消息的人,正是把摆件拿出去炫耀的男朋友,霍去病。
也不怪江陵月没想到了。这种秀恩爱的行径,简直和霍去病的形象相去甚远。没亲眼见到那一幕,她不会相信它真会出现的。
“咳咳。”
江陵月早有准备地清了清嗓子:“不好意思啊,玻璃是非卖品。目前只供医校内部,不外销,也不特供。”
“啊——”
“什么?”
人群中齐齐发出一道不满的叹息声。但他们眼底的光仍没有熄灭。抱着好事多磨的想法,这些人并没有散开,而是想继续凑上去和江陵月攀关系,说好话。
还有眼尖的则瞧见了张骞,升起了曲线救国的主意。要不,让博望侯
这一幕,江陵月也早有预料。她之前做过贵族特供奢侈品的生意。最知道他们看到好东西的时候有多么走不动道。
她神色淡淡,说出的话却坚决之极:“抱歉了,这批玻璃只供暖房。便是陛下他亲自前来,我也不会松口的。”
天底下,还有谁能大得过刘彻去?
江陵月搬出他老人家,所有试图攀交情、软磨硬泡拿下她的人都像被卡住喉咙似的,半晌也张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