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含棠的胸口异常地闷。
听到谢似淮说他疼的时候,那一股闷意更重了,可就算她想说话,也说不出一个字,只能睁着眼看他。
渐渐地。
楚含棠感觉自己看不清东西了,谢似淮的五官变得模糊不清。
她能感受到他冰凉的指尖拂过自己的脸,粘稠的血液沾到了他们二人身上,看着十分骇人。
小二上楼进房送酒,见到这个画面,不由得愣在原地。
他差点儿拿不稳手中的酒坛,踉跄几步后,紧张兮兮问:“小公子、小姑娘……你们这是……可要我帮你们叫大夫过来?”
不知为何,到了这一刻后,谢似淮反而很平静。
他将银子放在桌子上。
楚含棠咽了咽,从袖中掏出帕子把脸胡乱地擦一通,却见谢似淮给完银子,就站起来将她打横抱起了。
小二慌忙让路。
谢似淮一步一步地走出去,再慢慢地下楼梯。
楚含棠微微仰头看着他的脸。
酒楼的二楼和一楼都有客人在。
他们本来正在谈笑风生吃着酒吃着饭的,忽见一少年浑身是血地抱着同样沾满血污的小姑娘从二楼下来,不禁停下手中动作看起来。
楚含棠下意识抬手环住谢似淮的脖颈,耳边仍听着他的心跳声。
谢似淮没有急着把她带去看大夫,而是走到一家卖糕点的店铺,嗓音低柔地对老板说要哪几种糕点。
其实楚含棠也能猜到原因。
因为她刚醒来时,池尧瑶就给她把过一次脉了。
得到的结果与正常人无异。
也许正因如此,谢似淮才意识到了什么吧,反应看似很平淡。
池尧瑶医术虽比不上神医,却比一般大夫都要好的。
可她却是无论如何也诊断不出楚含棠的身体有问题,这足以说明一些事了,就算换京城的其他大夫,结果也不会有丝毫改变的。
这个道理,换谁也能懂。
谢似淮安静地站在糕点店铺前。
他虽然比半月前瘦了不少,却还是能把楚含棠稳稳地抱住。
卖糕点的老板一听有生意便转过身来,“好的,客官您稍……”
老板目瞪口呆,不知眼前的少年和姑娘刚才去干了些什么,衣裳散布着零零碎碎或一大片的血渍。
这是去杀人了?
也不太像。
小姑娘嘴角还有残存的血,像是刚吐过血不久的样子。
若不是被人打伤,那就只能是得了不治之症,可他们看起来分明年纪尚小,竟然就遭遇了这种事么?
老板顿时忘记了谢似淮说过的几种糕点是什么。
他回过神来,磕磕绊绊地问:“这位小公子,您可否再说一遍要哪种糕点,我没听清。”
谢似淮“嗯”了一声,看向楚含棠最喜欢吃的几种糕点,不厌其烦地又
说了一遍。
老板不敢再耽搁,连忙装袋。
楚含棠艰难地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手脚很快的卖糕点老板后,最后看向了谢似淮。
她没有说话。
一张嘴就感觉里面满是血腥味。
还有种想继续吐的冲动。
而且此刻好像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楚含棠努力地平复呼吸,再将脑袋轻轻靠在他单薄的胸膛前。
感受到楚含棠的亲近,谢似淮抱着她的指尖微动一下。
卖糕点的老板把糕点都装进纸袋了,双手递过去,“小公子,这是您要的荷花糕、桂花糕、米糕。”
谢似淮似弯了下唇角,对他笑了笑,给了银子,顺便接下糕点。
老板却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
这位小公子为何还能笑得出来?老板心生疑惑。
但说来也怪,要是普通人一不小心沾了满身血,即使再想吃糕点,也应该会先回家换掉一身衣服的。
这位小公子则不然。
不仅满身是血地来买糕点,怀里还抱着一个看似奄奄一息的小姑娘过来,说话又听不出半点儿情绪起伏,简直不像正常人一样。
老板摇了摇头,看着他们离开。
糕点很香,楚含棠隔着纸袋也能闻到一阵香甜的味道。
而附近的人频频地朝他们看来。
像是好奇发生了什么事。
鲜少见到衣裳和身体都是血的人在京城街上旁若无人地走着。
他们看过来的复杂目光很明显。
她不想再看到谢似淮这样抱着自己在街上走,也不想别人用古怪的眼神看谢似淮。
于是楚含棠小声道:“谢似淮,我们先回郡主府吧,我还挺重的,你抱着我,不累么?”
谢似淮低眸看着她,不答反问,“对了,你还想吃什么?”
楚含棠心口一窒,眼眶微红,掩饰般地埋首入他胸膛,缓缓地蹭了蹭,将发髻蹭得微乱也不管,却笑着道:“我,我还想吃糖画。”
谢似淮貌似点了点头。
他抬起眼看街上哪里有卖糖画。
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怎么的,不远处就有一个小摊是卖糖画的,谢似淮抱着楚含棠走去。
卖糖画的是一个老头儿。
他也不多加打量他们,像是不好奇他们身上的血从何而来,只问:“小公子和小姑娘想要哪种糖画?”
楚含棠将埋在谢似淮怀里的小脑袋伸出来,“我想要鸟儿的。”
老头儿乐呵呵地取下一只鸟儿的糖画递过去。
她把糖画接下,扫了一眼摆出来的各种形状的糖画,又问:“请问可以做别的糖画么?”
老头儿爽快道:“可以,不知小姑娘想要老朽做什么糖画呢?”
楚含棠想了想,“可以做写着名字的糖画么?”
闻言,老头儿一笑,还以为是要做什么很难的糖画,不过是写名字罢了,
“自然是可以的,不知小姑娘想写何人的名字。”
她也浅浅一笑。
“楚含棠、谢似淮。”
楚含棠还仔细地跟对方说是哪几个字,怕他一不留意写错。
老头儿颔首,立刻动手。
谢似淮默默地看着老头儿用糖浆写下他们的名字,制成糖画。
待糖画制成了,他才有反应。
楚含棠想将写着自己名字的糖画给谢似淮,后面又反应过来,他正在抱着自己,空出一只手小片刻是可以的,但一直拿着糖画不行。
“这个,我就先替你拿着。”
她左手拿着写着“楚含棠”的糖画,右手拿着写了“谢似淮”的糖画,目光落在右手拿着的糖画上。
“这是我的。”
楚含棠凑过去闻了闻,甜甜的。
谢似淮则看向有着“楚含棠”这个名字的糖画,莞尔一笑道:“好,我是你的。”
他还问她有没有其他想吃的。
最后楚含棠以自己不喜欢血腥味、想清洗脸等为由要回郡主府。
谢似淮便把她带回郡主府了。
楚含棠思忖一会儿,让他带着自己从郡主府后门入,避开行人,最重要的是避开池尧瑶、白渊他们。
她还没想好怎么跟他们说此事。
攻略任务自然是不能说的,因为池尧瑶曾是她的攻略对象。
楚含棠还没想好怎么跟他们说的此事是指吐血一事,倘若不是今日当着谢似淮的面吐血,她也觉得很难对自己亲近的人说出这种话。
以谢似淮的身手,如果不想被人发现他们的身影易如反掌。
他将楚含棠带回房间,从外面接了一盆水进来。
在谢似淮去拿水的时候,她已经换好一身衣裳了,是他以前给她买的裙子,这一条是玛瑙红色百褶裙。
谢似淮放好水便坐到了她面前。
楚含棠仰首望着他,唇角有干帕子拭擦不掉的血印。
模糊血印映衬着皮肤愈发苍白。
就像即将要死去的人似的。
谢似淮用帕子浸水,抬起手,湿帕子贴上了她的唇角,沿着周围缓缓地拭擦,眼神只落在她的脸上。
楚含棠乖乖地坐着,任由他替自己擦去血渍。
尽管谢似淮力度很轻,还是将她的皮肤擦得微红,仿佛那些血依然留在上面一样。
他指腹还是偏凉,似很温柔地抚过微红的皮肤。
体温交加,仿佛能证明还活着。
楚含棠却示意谢似淮把牙粉等物递给自己,她想要刷牙,口中的血腥味真的令人难受,几欲作呕。
他看着她用牙粉仔仔细细地清洗嘴里的血与血腥味。
谢似淮轻唤:“楚含棠。”
她刷牙的动作一顿。
“嗯?”
要不是楚含棠现在离谢似淮很近,恐怕都听不到这一声很小声很小声的“楚含棠”。
谢似淮不提酒楼吐血一事,
楚含棠也不提,
只是凝望着他。
他却垂眸弯着唇道:“没什么,我只是想叫叫你。”
楚含棠拿着刷牙的柳枝的手微紧,随后倾身过去抱住了谢似淮,他身形轻顿,“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想抱抱你。”
听了楚含棠给出跟自己相似的回答,谢似淮长睫缓慢地垂下,忽问:“十二月初三是我的生辰,我想你陪我过,可以么?”
他好像在问她能不能活到十二月初三,楚含棠指甲抠着柳枝。
过了很久,她才道:“好。”
原著里,谢似淮就是死在了十二月初二晚,还没来得及过二十岁的生辰,尚未及弱冠之年。
楚含棠缓了一会儿。
系统说过……
会保他身体健康、长命百岁的。
她放开柳枝,拉住谢似淮的手,“那你生辰当天想要什么?你说给我听听,我到时候准备好送你。”
他像是在认真地想。
楚含棠耐心地等谢似淮想,半晌后,他缓缓道:“我在生辰当天只想见到你,这是我向你索求的礼物,楚含棠,你可能办到?”
她迟疑了数秒,似没想到他要的礼物是这个,“可以,这份礼物我肯定送给你。”
谢似淮轻笑。
他接过她刷完牙的柳枝,“谢谢你,我很喜欢这一份礼物。”
楚含棠像被逗笑了,“我都还没送你礼物呢。”
“我提前道谢不可以么?”
她略一思索,点点头,拿起放在桌子上的糖画,在手里对比着,随后一口咬住了写着谢似淮名字的糖画,“也行吧,都随你。”
谢似淮拿起写着楚含棠名字的糖画,端详片刻。
楚含棠一边咬着糖画,一边看他,“你现在不吃么?不吃的话,糖画会融掉的。”
他没说话。
天气热,糖画能放三到五天。
天气冷时,糖画能放一月左右。
正好到十二月。
谢似淮从纸袋拿出一块荷花糕,咬了一口,咽下去,“待会儿我再吃糖画,先吃这个。”
楚含棠吃完东西后就困了。
不是她想睡,而是身体撑不住,坐在椅子上措不及防地便闭上眼了,就连拉住谢似淮的手也松开了。
他五指一点点并拢。
只有从窗边吹进来的凉风拂过。
温暖散去。
他看着楚含棠时不时微微起伏的胸口,幅度虽很小,但她就是还在呼吸着,只是睡着了。
谢似淮站起身,将楚含棠抱起。
她像是不太舒服地动了动身体,最终把自己缩成团在他怀里。
床榻离他们所坐的桌子只有几步之远,谢似淮将人抱过去,放在床榻上,只在瞬息之间,
天气转凉了。
但楚含棠还穿着比较薄的裙子,因为她昏睡了一
段时间,之前整天躺在床上,穿太厚的衣裳会难受。
如今她醒了。
终于醒了。
不会再整日整夜地躺在床上了,改日得买几套厚衣裳。
谢似淮弯下腰给楚含棠盖上被子,然后坐在床榻旁看着她,然后,看了好久好久。
傍晚,柳之裴过来喊他们吃饭。
他拿不准他们有没有回来了,因为没有人看见他们从郡主府正门进来,但说不定是别人看漏了呢。
所以柳之裴还是过来叫了几声,看他们在不在。
本来这些事是由下人做的。
但郡主府的下人……还是算了吧,他们对楚含棠的真实身份和她跟谢似淮的关系一概不知,到现在还以为郡马陷于昏睡中。
他们奇怪是奇怪怎么会有一个小姑娘跟郡马长得那么相似。
可还是有区别的。
小姑娘没什么太明显的喉结。
最重要的是有女子才会有的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