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姐——”
走廊尽头忽地传来一阵清爽的香,声音像是夏日里的冰汽水,清澄而惬意。
江初戴着口罩,头发蓬松,一身长袖白T恤和牛仔裤,像个刚入世的青年,比过去来时精神得多。
“江......!”秦姣瞪大眼睛,下意识喊一声,又赶紧捂上嘴。
宋桂面露震惊:“江先生?您怎么来了?!”
“我来看江溪。”江初摘下口罩,视线扫过两人,淡淡地答。
“好......好的。”宋桂意识到自己问了句废话,不复刚才的自如,态度恭敬了些,为江初打开病房的门。
病房里窗户紧闭,换气空调将温度维持在适宜度数,避免病人受凉感染。
宋桂提着椅子放到病床边,等江初坐下了,就识趣地退出病房,安静关上门。
江溪与江初长得有几分像,但骨相更柔和,多了些亲和的柔感,时间在她身上定格,八年多过去仍是二十六岁的模样。
自记事起,江初就没见过父母,记忆里就只有江溪在勤工俭学,不停打工,怎么赚钱都不够用。
好不容易熬到江初快出道,有能力赚钱,江溪却没法享福,半夜加班时突发脑溢血,差点一命呜呼。
江初有时甚至会怀疑,他上辈子该是做了十恶不赦的事,这辈子才会接连遭受重击,爱人亲人尽失,体会从痛苦到麻木。
“你再不醒来,今年结束时我就该比你年长,到时候你就只能叫我哥哥。”江初轻抚江溪的碎发,自言自语。
“他依然想不起来,但却提出要重新开始,你说我该不该答应?”
“明明只有他才需要重新喜欢上我。”
......
江初絮絮叨叨,时说时停,说到累时就发愣,想起什么又继续说。
来时是正午,不知不觉间太阳已经西晒。
喉咙有些哑了。
江初捂着嘴轻咳几声,将椅子收到原位,才轻手轻脚拧开病房门。
然而门外并不是一片空旷,堵着个极高的人影,江初来不及反应,差点一头撞上去。
熟悉的木质香渐浓,江初猛地抬起头,脚没站稳,失掉平衡,险些向后倒。
“小心。”池南暮及时攥住江初的袖口,将江初往回拉,直到站稳。
“你......”江初愣住,难以置信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江初的袖口被扯出褶皱,变得不平整。
池南暮蹙了蹙眉,稍低下身子,给他整理袖子,“定位关联显示你在医院,我只是顺路过来。”
池南暮整理得很认真,手指将布料轻轻抻直,指尖
() 由此轻触到江初的手背,麻麻痒痒的。
雁行影业的大楼离富生医院很远,和顺路几乎不搭边。
江初抬着手,想问池南暮是不是特意来接他,却又不想得到一句冷漠的“江初,不要多想”
。
袖子整理好,江初习惯性地等着池南暮先走,他跟在身后。
但池南暮脚步未动,只静静等着他。
“怎么了?”
江初抬起头问。
池南暮一顿,似有话说,欲言又止,“没什么。”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
夕阳斜照,正好映红池南暮的半侧身子。
许久不戴耳钉,池南暮右耳的耳洞早已封闭,在阳光之下变得半透明,像是小颗的光点。
重新开始......
江初不自觉想,其实他的回答根本不重要,因为他们本就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江初失神间,没注意到池南暮忽然停下脚步,鼻尖差点撞上池南暮的背。
好在他反应快,急急往后倒,这才没撞上去。
池南暮今天怎么一惊一乍的?
江初微蹙起眉,后退一步,“又怎么了?”
“江初,”池南暮顿了一瞬,侧过身说,“其实你可以走在我身旁,不用跟在我身后。”
江初微怔,心跳莫名变快。
原来池南暮说的重新开始,不是作假和说说而已,而是真的开始改变。
“好。”江初低着头,大步跨到池南暮身旁,并行而走。
光影作用下,两道影子重叠在一起,如同在拥抱,紧紧相贴。
池南暮的车停在医院门口。
江初系好安全带,等着车启动,池南暮却没急着发动,从储物箱中拿了瓶矿泉水,递到江初眼前。
江初抬眸,不动声色,今日第三次疑惑。
“先喝一点水润嗓,回去让姜姨给你做份银耳汤。”池南暮扭松瓶盖,认真解释道。
“好......谢谢。”江初不习惯这种关心,蜷了蜷手指,犹豫着接过水。
微凉的水入喉,浇灭喉咙沙哑的火热,喉咙舒服不少。
等到江初慢慢喝下半瓶水,拧紧瓶盖,池南暮才发动引擎,平稳起步。
窗外的景致缓慢往后退,江初屏住呼吸,一时差点分不清今夕何年,仿佛回到池南暮失忆之前。
池南暮的照顾总是隐秘的,细小无声,不发现时没什么,发现之后心口都在发软。
江初偏过头,看向窗外,波澜不惊的伪装下,心跳已经不听话。
明明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举措,明明他曾经得到过池南暮无限度的偏爱,现在竟然还会为这种小事萌动。
车速渐快,最终维持在不快不慢的五十码。
同昨日一样,江初透过玻璃反光,偷偷看池南暮侧脸的倒映。
冷漠像是刻在池南暮骨子里,不说话时更甚,还是没有过去的炽情。
记忆与现实依旧割裂,可江初的痛苦却诡异地减轻,许是因为池南暮的态度变了。
“什么事?”捕捉到江初的视线,池南暮及时问。
“我同意你的提议,”江初深呼吸,终于下定决心,“重新开始。”!